奇怪……她查看过结界,没有异样。可小耗子信誓旦旦说它见了鬼。
能越过她设下结界的鬼物,必定十分厉害。
没错,她现在也是十分厉害的。
但那鬼物没有伤及小耗子性命,只是在言语上恫吓。
隆冬时节鬼物很闲吗?吓唬妖精又不管饭。
亦或是另有目的……总之不得不防。
裴锦瑶略加忖量,“我给你们画道符贴在床头。”
不止山鼠精,还有阿发老文,裴庭武等人的卧房都要贴。这样才能高枕无忧。
山鼠精点头如捣蒜。
这就算是糊弄过去了吧。老文长舒口气。他以后再不干那些没谱的事了。
裴锦瑶画好符,命人送往各处。
……
亥时,窗外飘起了雪花,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屋子里,火墙烧的烫手。任东阳夹了一片熟的刚刚好的羊肉放进调了香葱的蘸料里,抬头就见坐在对面的郭正眉眼微垂,不大开怀的样子。
任东阳问道:“郭阁老,您怎么不吃了?是不是不合口味?”
“不是,都挺好的。”郭正微微笑道:“我就是想喝口东厂自酿的果子酒。”
守着暖烘烘的锅子,再加上喝了酒,郭正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其实他倒也不是馋那口果子酒,就是觉得没有黑爷白爷在旁边坐着,就少了些滋味。
要问郭正是什么滋味……应该就是腿肚子转筋,心如擂鼓的怕劲儿。
“果子酒……我这儿还真没有。”任东阳有些不好意思,“有葡萄酒,要不您将就将就?”
沈惟庸接过话头,“别忙活了,涮锅子喝烧春就挺好的。”
郭正也道,“是是,挺好的。”
这顿涮锅子是为了给沈阁老宽心的,他不能喧宾夺主。说起来沈阁老也是倒霉,给佘大人送吃的反倒送出祸事。所以说,好人不易做。
任东阳笑了笑,扭脸吩咐小厮去取酒。
沈阁老吃口涮羊肉,滋溜一口烧春,不大会儿功夫脸颊便泛起红晕。目光却自始至终清明如初。
“沈阁老,您慢点喝。”任东阳往锅里下白菜,沈阁老从半路劫了一片,咯吱咯吱咬着吃。
“哎哟。”任东阳赶紧捞出一片软烂的白菜叶放到沈阁老的碟子里,“您吃熟的,生的凉胃。”
沈惟庸固执摇头,“这个正好。”
郭正道:“乐珍,你就由着他吧。”沈阁老也是跟裴神机使学的。
任东阳不敢再劝,给沈惟庸斟满酒,便默默吃肉不出声。
沈阁老咯吱咯吱嚼完白菜叶,拧着眉头说道:“我往天牢送了不止一顿酒菜,都是在京城有名的馆子定的,前几次都没事,独独到仙歌楼这儿吃死了人。你们说这事……”
“肯定不是巧合。”郭正冷哼,“这是想把你和裴神机使一块儿绕进去。”
任东阳附和,“万幸陛下不糊涂。”
陛下不糊涂?他要是不糊涂就不会把刘大姑娘弄进宫了。沈惟庸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郭正顾左右而言他,“蘸料这么快就没了。”伸出手对任东阳道:“乐珍,你把芝麻酱递给我。”
郭阁老手边就有芝麻酱!没话找话可以说些别的嘛。任东阳乖乖将放置调料的小托盘一并递给郭正。
他说的没错啊。陛下在这件事上没犯糊涂。而且也没有怪罪沈阁老和裴神机使,只是命东厂彻查。
“燕督主把裴神机使的父亲叫去问话了,问过之后还客客气气把人送到神机司。”任东阳睇了眼沈阁老,“燕督主绝不会为难您的。”
沈惟庸和郭正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东厂只不过是陛下手里的刀。在陛下没有明示或是暗示之前,燕六谁都不会动。
然而,这把刀依旧悬在头顶,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屋子里陷入静默。铜锅翻滚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外面的雪好像越下越大。打在窗纸上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小厮手捧托盘推门而入,托盘上放着葡萄酒和三支晶莹剔透的琉璃盏,任东阳给他二人斟满,“只要揪出幕后之人,就能还阁老大人清白。”
“话虽如此,倘若那人并不容易惩治,又当如何?”沈阁老握住酒盏,清凉的触感令他精神为之一振,思路也更加清晰,“裴神机使回府之后有何动静?”
“回府之后便无从知晓了啊。”任东阳抿了口酒,“不过,东厂调了人在裴府外面守着。”
闻言,沈惟庸反而哈哈笑了。
任东阳不解的看看沈惟庸再看看郭正,用眼神询问因由。
郭正含笑道:“不怕东厂大张旗鼓,就怕他们暗地里做手脚。”
原来如此,任东阳颔首道:“裴神机使日前才立了大功,就算此事真的跟裴家有关,陛下也不会对她痛下杀手。”
而今陛下对裴神机使宠信有加,赏赐也没间断。裴神机使简直就跟得宠时的吕琅差不多。
想到吕琅,任东阳摇头轻叹,“我与吕道人相交一场,临了临了,竟然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着实遗憾。”
“乐珍,你就当吕道人远游或是闭关了嘛。”郭正捻起胡须,悠悠说道:“得道高人岂会看重生死。如吾等这般凡夫俗子才会难舍难离。”
任东阳眼眶发酸,“是啊,就当吕道人闭关好了。”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对了,我听说近来长公主府不大平宁。”郭正两眼微眯看向沈惟庸,“似乎……独虎王子吵着要回东真。”
独虎闹的动静并不大,仅仅是在红甲将军之间悄悄流传出一点只言片语。
沈惟庸又拿起一片白菜叶咯吱咯吱嚼。
想当初陛下决意设立卫所时,长公主就等同于弃子。独虎和娜妥就更不必说。
“只闹了一次。”任东阳垂下眼帘,“之后就无声无息的了。”
沈阁老轻轻嗯了声。兴许用不了多久就能传出独虎病重的消息。
提到长公主,郭正不由得想起另一个人。
“青城观那位有信儿没有?”
“能捱到春天就算不错了。”实际上,任东阳知道的内情不止这一句。但他不确定郭沈两位阁老知不知道,亦或是想不想知道。
郭阁老没有继续追问,端起酒杯跟沈惟庸和任东阳碰了碰,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