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达隐在袍袖下的手微微颤抖。裴三简直就是个讨债鬼。甭管多钱，他一个铜板都不会给。

“符死如灯灭。”裴锦瑶捏个炒豆放进嘴里，“但它终归来过。我身为神机司唯一神机使，总得给它个交代。您不想出银子没事儿，我又不缺那区区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随便画几笔就值一万两？她真敢狮子大开口。

徐令达刚想反驳，裴锦瑶又道：“我也是因您心痛才少要了一半。原本应该是两万两的。现银或者银票都成。哎呀，我忘了您想赖账。就当我没说。”炒豆丢给阿发，抱拳拱手，“我还得进宫向陛下复命，先行告辞。”

沈惟庸和冯嘉也都虎着脸对徐令达道：“告辞，告辞。”

“您多保重。”

“也不知会折几年寿数。唉！小裴真是不易。”冯转身之际轻叹，“好歹也该出点钱嘛。”

沈惟庸缓缓摇头，“那可是万两雪花银。不是家家都能出得起的。”

“是是，沈阁老说的对极了。”

冯嘉扭头瞅瞅徐令达那张铁青的脸，“国公爷是个会过日子的。”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好传入徐令达耳朵里。

什么会过日子。他又不是市井妇人！真是岂有此理。

徐令达望着裴锦瑶渐渐远去的背影暗暗咬牙。小矮矬子心眼多，说的就是她了。

“国公爷！”有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过来，“国公爷，二姑娘不好了。”

徐令达竖起眉眼，“静怡怎么了？”

“二姑娘又吐血了。”

徐令达面色微变，迈步往徐静怡的院子走去，“大夫怎么说？”

小丫鬟快步跟上，带着哭腔说道：“太医开了方子，可……姑娘她不能吞咽，药也灌不下去。刘世子亲自去太医院请其他太医来为二姑娘诊治。现在还没回来。”

徐令达点点头，“难得他有情有义。”

……

出了国公府，裴锦瑶利落的上了马车长长吐口浊气，吩咐道：“阿发，把你们东厂最好的伤药给我来两瓶。”

小密探骇然，“裴神机使，您受伤了？”

裴锦瑶嗯了声，撩开衣袖露出用帕子缠好的伤口，“幸亏随身带了几条白帕子。”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别告诉爹娘祖母，免得他们担心。”

小密探小心翼翼的解开帕子，露出一条寸许长的伤口，“伤的这样重，您就少跟老徐扯那些有的没的嘛。扯来扯去他不是也没给银子？”从腰间摸出个小瓷瓶打开瓶塞将药粉洒上去，“既然知道老夫人他们会担心，您就小心着点啊。小的可没那么大的胆子敢隐瞒老夫人。她那双眼比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还要利。小的还想继续在您身边当差，万万不能得罪老夫人。”

裴锦瑶疼的直吸气，“我说一句你顶十句。心腹小密探不是你这样的。”

小密探哼了哼，“您拢共就一个心腹小密探，也没见过别样的是哪样的。”

裴锦瑶单手掐腰，鼓着腮嗔道：“阿发，你现在学会顶嘴了？！”

“小的没学，也没人教。”小密探嘟嘟囔囔重新包扎好，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待会儿您进宫让陛下宣太医给您瞧瞧。伤口深可别留疤。”

“皮肉伤而已，看把你吓的。”裴锦瑶窝进大引枕里，状似无意的问道：“你们燕督主怎么来了。”

“房子塌了之后，老徐就命下人拿锹刨您的‘尸首’，小的跟老文叔不懂法术，又怕您被商在暗害，就命人去东华门叫云道长过来。没想到督主和沈阁老也一起来了。他们一定跟小的们一样不放心您。”小密探暗暗擦了把冷汗。亏得有个沈阁老挡一挡。

“这样啊。”裴锦瑶阖上眼帘，“我还以为闹的动静太大，把燕督主引来的呢。”

小密探压低声音，“裴神机使，您抓住商在没有啊？”

“没。”裴锦瑶抬起受伤的胳臂，“一不小心被他跑了。你派人盯着老徐。商在迟早都会露面。”

小密探失望的哦了声。他还以为裴神机使出手一个顶十个呢。是他想的简单了。裴神机使比以前厉害，但还没到所向披靡的地步。

算了，裴神机使还是专心长个儿吧。

裴锦瑶与沈阁老，燕凰玉冯嘉四个人四辆车先后到在皇宫门口。仪风帝等的心焦，特特派了小羊车候着。

待他们坐在崇贤殿里，一人捧一盏热茶，已经日暮西山。冬天黑的早，殿中掌了灯。裴锦瑶面色略显苍白，“陛下，那商在比狐狸还要狡猾。他屋里有暗道，有密室。肯定是用来做些见不得光的坏事。”

仪风帝眉头紧锁，“那他死没死？”问的是裴锦瑶，眼睛却看着冯嘉。

冯嘉缩缩肩膀，嘴唇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裴神机使没跟他通气儿，他也不知道商在是死是活。阿发还偷偷告诉他说，裴神机使受了伤。让他觑个便利请太医帮忙瞧瞧。

裴神机使又受伤又折寿也没能拘住商在。要不……他就跟陛下认罪好了。陛下不能少了他伺候，所以不会从重处罚。

“陛下……奴婢……”不等冯嘉说出余下的话，裴锦瑶放下茶盏，起身离座跪倒在地，“陛下，臣有罪。”

小裴这是做什么？冯嘉瞠目结舌。

裴三二话不说把这事扛上身，万一触怒陛下如何是好？燕凰玉紧张的观察仪风帝神情，暗暗为裴锦瑶捏了把汗。

“臣暗中跟着冯寺人到了鄂国公府。当臣发现商在居处有巫气时，就硬闯进去……”

仪风帝皱起眉头，“凭你的三脚猫功夫，怎能硬闯国公府？”

“臣有薄毯，踩在上头可以升至半空……”裴锦瑶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臣就在天上等着。鄂国公府的人发现不了，也阻止不了。”

上回裴三在夕颜宫大战陈继麟就是踩着毯子的。宫里传的神乎其神。他也想亲眼见识见识。仪风帝收起好奇，清清喉咙，“硬闯之后呢？”

“屋里的‘商在’是鬼物。臣怕那鬼物伤了冯寺人和国公爷就让他们出去。”裴锦瑶眼眶泛红，“当其时，那鬼物已经喝下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