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互相看看,气氛有点沉凝,皎白的月光洒到县衙中堂。
陈天骄的眼睛微微泛红,盔甲已经被脱下,她此时穿着一身便装,但是也难掩傲人的身材,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来回把玩,眼神飘忽。
徐云龙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情绪没有太多的波澜,很明显下午热烈的氛围,对他的影响不大,或者说他把这影响埋藏在心底,并有表现在脸上。
一阵微风吹来,烛火摇曳身姿,中堂里面的光线明灭不定。
徐云龙看着顾辰,首先开口说道:“这次多亏了你,应该说这段时日都多亏了你,助我陈家寨度过一个个难关,虽然我能够感觉到你做这一切,也有私心。
但是还是要承认,真是后生可畏啊,因为用了你的那些办法,这里的百姓已然对我们归心,你当居首功。”
徐云龙这样说,顾辰一点都不惊讶,他迥异于这个时代的行为方式,特别是一些想法和做法,没有人起疑心,那才是见鬼了,虽然徐云龙还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在字里行间委婉地表达他的疑惑。
古人说话,就是这一点最不爽利,总是喜欢藏话头,让别人去揣摩。
顾辰淡定地开口说道:“九叔说的对,小子确有私心,包括帮助你们陈家寨,并不是仅仅因为小妖救过我的命。
小子的私心就是,野猪皮绝对不能坐天下,这世道必须到了要改变的时候,人就应该活的像人,而不是一旦老天爷不赏饭吃,就需要卖儿卖女,甚至易子而食,更不是让大多数人,成为少数人的奴才,鞑子朝廷就是倒行逆施。
我认为:文明不应该被野蛮统治,我们需要睁开眼睛看世界,这个世界已经开始改变了,我们称之为西方蛮夷的人,我们所鄙视的人,他们已经走到我们的前面,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完全落后,但是必须奋起直追,必须做出改变。
而这个改变的前提,就是先推翻满清鞑子,这一点上,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相信凭小子这段时间的作为,以九叔的聪明,也能够看明白。”
顾辰在徐云龙面前说出这番话,其实也是一种试探,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这个徐云龙真的很不一般,不像这个时代的读书人。
只是他曾经几次向陈天骄打听徐云龙的来历,除了得到他曾经做过明朝的县令,参与过抗清,就没有其他来历了,比如他的家族,他的师承等等。
徐云龙静静的听着,脸色没有变化,万年不变的沉着冷静,他继续说道:“你不止一次的说过你来自海外,来自炎黄一族,海外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我是知道的,炎黄的意思就是我们同种同源,都是一个祖宗。
那里真的已经改变了吗?你能够确定这种改变真的比我们现在拥有的更好吗?
但是你的这些话,确实让人震惊,大多数读书人听到这番话,都会被认为是异端邪说,不过对于我还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我曾经也听我父亲在病榻上,弥留之际忧心忡忡的说过类似的话,要我们后辈一定睁眼看世界,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厉害的心思,我真的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教出你这样惊才绝艳的后生?”
听到徐云龙,说他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话,顾辰和陈天骄都一脸震惊,不约而同的问出:“九叔,你的父亲是谁?”
陈天骄的表情,让顾辰更加肯定,她之前确实不知道九叔徐云龙的家族来历,她没有欺瞒他。
陈天骄因为下午见到的那些别离,心中一直闷闷不乐,但是此时徐云龙话,直接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勾起了她的兴趣。
她将今天乡老送她的礼物,一把寒光湛然的匕首,放到一旁,这还是她今天收到礼物之后,第一次放下匕首。
顾辰的震惊是因为,他想不到,在这个明末清初的时候,居然就有人提出要睁眼看世界,这样的先驱者,到底是谁呢?不知道历史留名没有?
看到两个小家伙,震惊莫名的表情,徐云龙万年不变的神色,终于出现了变化。
他此刻的表情很复杂,像是在缅怀,又有点悲伤,还夹杂着喜悦,更有点迷惘和愤怒,同一时间,各种表情出现在一个人的脸上。
看的顾辰和陈天骄,更加的好奇,他们肯定这里面有故事。
徐云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看外面,天井里洒下的皎白月光,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幽幽开口说道:“要是我老父亲能够活着,听到你的这番话,他一定会高兴的不能自已,一定要和和你神交三月,居然在这方大地,又出现了一个认同他想法的人,这是多么难得,还是一个少年,这是多么难能可贵。
父亲,你听见了吗?这里有一个你的知己。”
顾辰和陈天骄两小,被徐云龙各种异常的表现弄懵了,又忍不住异口同声的问出:“九叔,你父亲到底是谁啊?”
徐云龙站起身,整理一下衣衫,目光灼灼的看着两小,开口说道:“我的先父就是徐光启,字子先,号玄扈,崇祯五年,官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崇祯六年加太子太保、兼文渊阁大学土,同年,郁郁而终。”
“呵呵,郁郁而终啊,郁郁而终,先父就是在病榻上,弥留之际,他还在担忧明朝的前途,忧心我族的未来。”
徐云龙的眼泪簇簇而下,一脸悲愤的说道,他这样深沉的一个人,居然已经控制不住情绪。
“啊,徐光启……”
顾辰听说明末的科学大牛是徐云龙的父亲,他既惊讶又感叹,徐云龙说的郁郁而终,他就理解了。
徐光启确实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先驱者,他能说出睁眼看世界就不奇怪了。
徐光启曾经为明朝带来了希望,但是被崇祯,亦或者说这个时代的旧势力一起掐灭了这缕希望之火!
陈天骄一脸疑惑地问道:“九叔,你爹的官当得很大啊,不是应该含笑而逝吗?怎么会郁郁而终?难道是因为没有当首辅宰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