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四周鸦雀无声,胆小之人,无不两股战战,几欲先走;而胆大之人,则是好奇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大呼,这一趟秦家寿宴,真是没有白来,无论此后何种结果,今日之后,他都能够大吹特吹。
还有一部分人,是早就知道秦家有一小魔王,今日一见,大叹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你瞧瞧这话说得,这样的烈女子,行事果然天不怕地不怕,出言就要取人头。
当然,也有一部分,老成持重之人,脸上没有表情,至于他们心里作何感想,就犹未可知。
顾辰看到那个清廷使者,那人的脸色毫无变化,依然无惧,心道:“这人应该是来时就抱着死志之人,亦或是有把握脱身的人,这样的人,生死吓不住他们,他们是天生的赌徒,拿命去赌的聪明人。”
看了几息之后,顾辰对那个辫子中年人道:“洪经略?可是指满清五省经略洪承畴。”
那个光脑袋中年人回身转向顾辰道:“正是,某家王德,是洪经略帐前的书吏,此次的正使,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顾辰其实准备搅局,不让鞑子的阳谋得逞。
鞑子的人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那封洪承畴的书信,说出这样一番攻心之言,其实就是正大光明的对秦家的试探,要是秦翼明接了书信,就证明他现在有降清之意,如果秦翼明犹豫,则代表他以后有降清的可能,如果他直接下令斩下清使头颅,以为今日六十大寿贺,则代表他的意志不可撼动,秦家的意志不可撼动,他们就需要其他策略了。
毕竟,试探秦家,也就是试探石柱马家的态度,这两家原本就是一体的。
顾辰在电光火石之间,想明白了这看似不合理的一切,所以,他才出言接过话头搅局,他不疾不徐的吃下一片长江鮰鱼,继续说道:“洪承畴,一个数典忘祖之辈,他日‘贰臣传’必然排名第一的人,你王德跟着他良心不会痛吗?还是你也先忘记了自己的祖宗,当奴才当的甘之如饴?”
王德听后,脸色没有任何羞耻之意,也不正面争辩,轻声笑道,“哈哈,我们投降强者,不也是为了我汉人香火的存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不是气节,那是莽夫所为,难道你就愿意看到我汉人死光、死绝吗?
再者说,我们当了强者的奴才,可以变得更加强大,何乐而不为?
我们因此获得了更加尊贵耀眼的身份,我们不是背叛者,我们只是识时务罢了,我们依旧可以风风光光。
我只是需要为朝廷和皇上做少许的事情,就可以率领家族过上好日子,享尽权势富贵,这不好吗?
伪明残暴无道,我大清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才是真正的正统,难道这些年伪明一再的失败,被上天抛弃,就要彻底退出历史舞台,难道你们还看不清吗?还要抱残守缺吗?”
“在这世间,只要对你好,对你家族好,不就足够了么?”王德继续笑道,“我们汉家老祖宗有一句话说的贴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说这一切的时候,王德不仅仅看着顾辰,而是多次去看秦翼明,以及周围人的反应和表情,特别是秦家人,明显这些话在他的心里酝酿了很久,不是临时为之。
王德努力劝说着,他想尽量说动更多的人,至少在他们心里埋下种子,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因为他看到了满清不可挡的大势。
大势滚滚之下,谁又能顽抗到底呢?
“当汉奸,当到你们这份上,也是震古烁今了吧?”顾辰看着王德道。
“汉奸?你是拿刘邦的老婆吕雉,因“改嫁”被骂汉奸一事,来奚落我吗?
本使就不明白了,向强者低头不是应该的么?”王德疑惑,“满族在各方面,的确比我们汉人强太多了,比明朝何止强出千万倍,为何不低头?”
“低头?”
顾辰看着王德,哈哈笑道,“给鞑子当狗?老子当惯了人,当不了奴才,卑躬屈膝,太憋屈,太不痛快了!
我汉人生于世,自炎黄五帝以下,传承不绝,上下几千年,堂堂正正,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岂能给野人一般的鞑虏当走狗、奴才?
真他妈的是笑话?”
“就因为憋屈不痛快?就因为曾经的传承?你看看蒙元统治之下,我汉人不也活的好好的,何必要此时强争一口气,丢了大好的头颅,多不值当。”王德惊诧道。
“那样当狗的日子想想都觉得不痛快啊,背弃祖宗更是不可能,有人不做,难道去做狗吗?”顾辰继续笑道,“别他娘的白费功夫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民族之魂总得有人去坚守。”
“老顾,说的好,你不愧是我秦时月的朋友。”
秦时月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身旁,大笑着说道。
顾辰向秦时月点点头,向王德说道:“再者说,你们就真那样自信,你们的主子就一定能笑道最后吗?
我看未必吧,就说眼下,他们的重庆必不可保,古渝重镇一丢,吴三桂的屁股就无可避免的露出来了吧,嘿嘿,要是有人踢上一脚,你想想,哈哈。”
王德道:“不可能,怎么可能?我大清军威浩荡,这次必定一举扫灭所有伪明余孽,所有不臣之人,绝无意外,你这是危言耸听。”
顾辰掷地有声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别在这里做口舌之争,哦,对了,你给洪承畴带句话,未来他必在贰臣传上排名榜首,问问他有何感想啊?
还有,他官至总督军务大学士,但是回家的时候,他老妈一棍子敲过去,差点把他直接敲死了,现在可还疼?”
周围传来哄笑声,人嘛,都是八卦的,何况是那样威势滔天的大人物的八卦,大家其实都想扒一扒,即使明面上不想,暗地里心里也是想的。
直到此时,这场鞑子精心安排的劝降活动,终已闹剧收场,并且洪老儿被他老妈暴揍的风闻,不日就将传遍四野,一定有人会推波助澜。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德也不好再留下去,也灰溜溜的起身离开了,他也成了那个带句话的人。
就这样,秦翼明寿宴再度恢复平和,但是经此两场闹剧,大家都没了心思,顾辰首先起身对秦翼明请辞道:“请老将军保重身子,看一看未来这个不一样的天下。”
然后他在秦时月的陪同下,去参观了这个时代的太保祠,给真正的大女主,巾帼英雄,秦良玉上了一柱清香。
最后,来到洋渡镇外,他的部下全部秣马厉兵的等候在此,此次四周有很多离开秦家的宾客,远远的观望,今日顾辰就是那个寿宴上最耀眼的人,先怂仁寿候,再怼鞑子使者。
从他的字里行间漏出来的信息,也是惊来人心间翻腾不已,久久不能平息,比如仁寿候降清,再比如明军不日将光复古渝重镇重庆。
顾辰从张钊手上,接过他的大黑马的缰绳,翻身上马转头对秦时月道:“就此告辞,山水有相逢,期待下次见面,故人风采依旧。”
他又俯下身子对秦时月小声道:“如果不出意外,秦姑娘,在不久后就会听到我们拿下重庆的好消息,哦,偷偷告诉你,这次回去,我会抓住鞑子四川巡抚高民瞻,姑娘若有闲暇,可以前来观瞻。”
说完之后,顾辰也不管这个兔头姑娘如何惊诧。
他调转马头,对左右下令道:“出发,回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