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珠进了人群,又往深处挤了挤,总算在离府衙大门近一点的位置,找到个能落脚的地儿,旁这挤着挨着的是有妇人,也有男子,还有被抱在怀里的小孩子。
她只扫了一眼,便把目光看向府衙里的大堂。
这会儿,大堂上还跪着几道身影,她这个距离,一来看不清,二来也听不见里面说了什么,好在,身边这些比她早来看热闹的人,不管是从前边传过来的,还是他们自己猜测着的,已经边看热闹,连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这种婆娘,真是丧尽天良。”
一个糟汉子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扶珠眸光都没动一下,继续盯着府衙大堂里那些身影,不过,耳朵却高高竖了起来。
“就是啊,怎么能这么狠心呢,给自己的男人下药就不说了,还敢放火烧尸,简直是丧心病狂。”
一位大娘后怕的拍着胸口,“魏家这是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啊,娶了这样的媳妇进门,我平时瞧着魏家那哥可是老实忠厚的性子,一片住着,有个搭把手的事儿,喊一声魏家哥,就没见他推诿过的,真是可惜了。”
看来,这位大娘是认识死者的。
扶珠微微移了下目光,瞄了那大娘一眼。
而大娘身边,站着的一个虬髯男子这会儿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了,“这妇人忒能胡说八道,哪有自己的亲爹会把儿子送去上断头台的,她定是自己要与别人私通,才安下了这么个莫须有的罪名给她先头的男人,这会儿咬着死无对证的理,愣是让大人没法下定论。”
就在这虬髯男子话音将落之际,几名衙役迅速拨开人群往府衙进,一边拨人,还一边的喊,“证人来了,众位请让让,证人来了,众位请让让。”
大家一听是证人,二话不说就让开了过人的道,等到那几个衙役带着证人走过去,又迅速聚拢,而且从后向前不住的往府衙门口拥着。
像涨潮的海浪,一波涌着一波,根本不需要你自己动,扶珠就被挤得更靠近府衙大门了。
但这个位置想要听清堂上说的话,还是很费力气的,好在,那几个人证被推上堂,马上就有衙役点开“威武”棍,外面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安静下来,堂上的声音也就传出来一些。
“大人,小的能证明,魏良这人从不与人生口舌,我家就是巷子头开茶馆的,从我爹起,到现在,都做了四十来年了,魏良以前就爱到我家的茶馆喝口茶,后来有了儿子,偶尔还会抱着儿子一道去,他婆娘有几次找他有事,也是来我们茶馆找的,都是街坊邻居,我也认得他婆娘,去年秋,有两次,我到外面的铺子给我家那口子扯布料做衣掌,刚巧看见魏良他婆娘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而且那个男人还穿着衙差的衣裳。”
“证人,你可能认出那人?”
府尹闵大人忽然打断了证人的话,指着堂上跪着的一男一女,让他去认。
茶馆老板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指道:“就是这个男人,去年秋后,我也见过两次,就在魏家住的那条巷子头,大晚上的,他就穿的这身衣服,跟魏良的婆娘拉拉扯扯,两个人还往一起抱了,因着我家茶馆门口持了灯笼,我就站在灯笼下,看了他们一会儿,后来是这女人先推着他走了……”
说话间,茶馆老板的手指指向了云娘,“她自己又站在巷口看了一会儿,这才回去。”
跪在那儿被他指成“奸夫”的张旺才不干了,当堂质问茶馆老板,“你说你站在灯笼底下,那条巷子平时连点亮都没有,你怎么能保证自己没有看错?”
不街坊茶馆老板开口,坐在一旁听审的袁朗乐了,“你这话说得有意思,你若没去,怎知那条巷子连点亮都没有?”
张旺才刚刚是情急着抓漏洞,却不料因为太情急,反而把自己暴露了,他目露颓败,低下头,不再开口。
袁朗见他被问住,鄙夷的哼了一声,抬了抬脚,踢向茶馆老板的方向,“证人接着说。”
闵府尹:“……”
好像台词被抢了。
茶馆老板一见那个小吏蔫了,顿时也来了底气,腰肝一挺,话说得硬气起来,“大人,小人之所以能看得清,是因为那天那条巷子刚好有一家往进娶媳妇,这一大早上红灯笼就挂了出来,晚上更是早早的点着了,应着咱们当地的规矩,那红灯笼是要燃一夜的,所以,那天晚上,整条巷子里都有光亮,大人若是不信,可传那家娶了媳妇的人家上堂来回话。”
“元娘,你可认?”
话都说得这般明白了,闵大人便不打算再传召证人上来了,那元娘脸色早已惨白,尤其看到身旁的男人不中用了,跪在那儿连句申辩的话都不说,更是气得冷笑,“大人,小妇人有另一实情相告。”
“也就是说,先前状告你的罪名,你都认下了。”
闵大人不容她转移话题,而是先把这一案定性了。
元娘一咬牙,点头道:“小妇人认。”
这四个字一落,哪怕先前大家都认为她就是那个心狠杀夫的人,可也没有她这会儿自己认下罪证来得震撼。
一时间,大堂外打骂她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闵府尹喊了好几遍杀威棒,这才让外面的声音消了一些。
元娘却像是豁出去一般,仰着头,一意孤行的盯着闵府尹嚷嚷道:“大人,小妇人实乃有苦衷可言,请大人听我一言。”
“元娘。”
跪在元娘身边的张旺才已经开始冒冷汗了,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云娘想要说什么,但那句话一但说出来,他至少就要坐实了被杀头这件事儿。
如果毒杀魏良他能算个从犯的话,那么包疵罪臣遗孤,就要杀头了。
不只杀头,很可能还要牵连家里。
张旺才这下终于知道怕了,他想伸手按住云娘的嘴不让她说,可云娘就像疯了一样,曲膝往前边走边说,“大人,小妇人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被我那在柳家当差的婆婆生生抱了去替了那主家的孩子,小妇人得知的时候,孩子已经换了,小妇人的儿子已经死了,你让小妇人怎么不恨,怎么不怨,要不是因为他们母子背着我行事,害了我的孩子,我何苦要害自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