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章哥好似孤注一掷的祈望声直撞得陈铮眼泪滚滚，控制不住的从眼眶掉落，她终是没忍住，将章哥搂进了怀里，双臂紧紧的箍着他。

就像他刚才所说，这个世界上，仅存与她血脉相连的人，也只有章哥。

陈铮压抑着不敢恸哭，她咬紧了牙关，才勉强将呜咽咽下，感受到后背多了一双温暖的办量，陈铮更是紧紧的压下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狠了狠心，松开章哥。

四目相对，皆是泪水涟涟。

陈铮只把眼泪一一咽回，才拿帕子去擦章哥的眼泪。

“这个，是我的。”

章哥眼尖，忽然见陈铮抬起的袖口露出一小截蜘蛛琥珀，因为是旧物，那种熟悉度让他想也没想的伸手去抓，刚好把缠在陈铮手腕上的整只琥珀都抓了出来。

他紧紧的盯着这件失而复得的旧物，又眼巴巴的抬起来，看着陈铮，嫩嫩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陈铮抢了先，“你知道这东西？”

她像是不认识这件东西一般。

章哥却咬住了唇，重重的点头，“它是我的。”

“我是在一家当铺里买到的。”

陈铮似乎并没有还给章哥的意思，“它现在是我的。”

章哥咬着唇，紧紧的盯着陈铮，不说话，同样，也不撒手。

陈铮低眸看了看，忽然垂了另一只手，露出缠在手腕上的沉香手串，沉香木雕琢而成的佛珠，颗颗圆润光滑，好似涂了一层油脂，这会儿她扬起手腕让章哥看，“我拿这个手串跟你交换好不好？”

沉香手串是归一法师送给她的，她相信，这件手串一定能保佑章哥平安。

在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让她心心念念，愿他余生平安，那便是章哥了。

琥珀暂时她还不能给章哥，她要做的事儿，需要人手，而且，这件琥珀已经露了光，章哥再拿着，一但被旁人知晓，无疑是将他的身份泄露。

以为会需要找些理由才能说服章哥，却不料，他竟然同意了。

“好。”

小孩子手指细细长长的，答应了，便放开了抓在他手心里的琥珀，转而，手腕前伸，那样子，到像是想让陈铮把手串给他带上似的。

看着如此懂事的章哥，陈铮强撑着勾出一抹笑，把沉香手串摘下来，叠成圈，套到了章哥的手腕上。

四岁的孩子，显然是吃了一番苦的，手腕没有原来胖，手串叠了两叠，他带着还有些松。

陈铮眼睛发酸，怕眼泪掉下来，她半曲着膝，蹲在章哥面前，刚好让头仰起来，“来，跟我过来，我们谢谢赠我们手串的人，让它能够一直保护我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章哥乖巧的任由陈铮牵着他走到了归一法师的墓前，也乖巧的任由陈铮推着他躬下身，朝着墓碑行礼。

他没有说，先前来的时候，小叔叔已经让他行过礼了。

章哥行过了礼，站直身，没再多看陈铮一眼，便朝着雪狼走过去。

雪狼其实在他们移到归一法师墓前的时候，也跟了过来，而且，雪狼的情绪明显有些不高兴，可能是因为见到了旧主，可旧主注意力都在身边这个小屁孩身上，完全没有跟它叙旧的意思。

雪狼低低的呜叫几声。

陈铮听见时，刚好章哥已经站到了雪狼身边。

“带他去找你的主人吧。”

陈铮同样没再跟章哥说什么，只是看着雪狼交待道。

雪狼又是一声低呜，不甘不愿的蹲下身子，刚好能让章哥爬上来。

章哥咬了咬唇，拽着雪狼后颈的毛爬到了雪狼的背上，他低下头，任由一串串的眼泪掉在雪狼的长长的毛里，抬手拍了拍雪狼的头，低下身，抱住雪狼的脖子，示意它可以走了。

雪狼又是看着陈铮低呜几声，见陈铮没有留它的意思，才不怎么情愿的扭身，驼着背上的孩子，一摇一晃的走入后山的密林之中。

看着雪狼和驼在它背上的章哥彻底消失，她才忍不住捂着嘴，蹲下身，压抑着哭泣。

明明近在眼前，却是无能为力，这种感觉，让她痛苦难挨。

她想到了祖父，祖母，母亲、父亲，还有哥哥、嫂子，身边的下人，府里的仆妇，那么多亲近的面孔，那么多道慈善爱护的目光，分崩离析，一夜坍塌。

她在心里无数遍的喊着“章哥，章哥，我就是姑姑，对不起，姑姑骗了你，对不起，章哥，姑姑还不能照顾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呼喊的声音最后湮灭在她痛苦的低泣中。

不知哭泣了多久，好似山上的风都感染了她的哀伤，跟着呼啸呜咽起来，陈铮才一点点的回过神，缓缓的站起身，目光苍然的望着后山的密林。

“章哥很想念你。”

身后陡然响起的声音骇了陈铮一跳，她倏然回转过身，怔愣的撞进一双严峻的眸子。

“你……”

怎么在这儿？

后面的话，在她大脑迅速反应过来时，消失在唇角，陈铮调整了情绪，回复了平静从容，“你不该带章哥来这儿。”

且不说这一片碑林看着就让人感觉阴森森的，只说章哥的身份，今日大相国寺人流涌动，万一被哪个人认出，岂不是泼天大祸？

一念及此，陈铮眼里就充满了埋怨。

埋怨？

嗯，埋怨好。

李忱生生压住想要翘起的嘴角，一揖作下去，痛快赔礼，“是我不好，原是答应你不带章哥见你的，只是，章哥这几日夜夜梦到你，夜夜哭到天亮，偏偏还怕被人听见，只躲在被子里压抑着。”

李忱这般说，陈铮的心顿时就痛了，看着他火起，“伺候的人呢？不知道劝吗？”

“他一直跟我住着。”

李忱一脸不觉得不劝有什么不对的样子，“他再小，也是男孩子，你们柳家就剩下他这一根独苗，虽金贵，却不能再娇宠，世间险恶，他才四岁，没有亲人在旁，将来要遇到的险恶还不知道有多少，这会儿不劝，是为他好。”

这话听着虽有理，可章哥才四岁啊？

陈铮腥红了眼，狠瞪着李忱，“你也说他才四岁……”

“你也才八岁。”

从章哥身上，一下子扯到了陈铮身上。

是现在的重生在这具八岁身体里的陈铮。

他们两人都明白话里的意思，陈铮一咬牙，瞪着李忱说，“柳寒潇过了年就该十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