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但听到刘康军的指令后,便乖乖跪下了。
“抬头。”刘康军站在了周恒面前,刚把手放到腰带上,他放在裤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周恒保持着仰起头的姿势,看着刘康军满脸不耐烦但语气却出奇地温柔——“我今晚回去吃饭……对,那我顺路买回去……啊小宝……”周恒眼睛眨了下,他看到刘康军在说起小宝的时候,脸上的不耐烦褪了不少——“小宝今天也回来是吗?那我这边快点结束……这孩子上了大学后就很少回家了……好,好……那就这样吧。”
刘康军把手机关掉,反手把手机扔到身后的沙发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一直仰头望着他的周恒,嘴角挑了挑:“来,今天我陪不了你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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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孩子。”刘康军一边看着在地板上躺着的头发凌乱、身上西装已经变皱的、脸色苍白得更厉害的周恒,一边餍足似的感叹了一句。
周恒拢了拢身上的西装,慢慢从地板上坐起来。
“不过还是差了点火候。”刘康军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走到房间的一侧,对着镜子开始理头发:“诶,对了,我今天见到白西安和陈莉了。”
周恒失神的眼睛终于有了焦点。
“他们和一个小孩在一起。”刘康军自顾自地地说了下去:“真幸福啊这一家人。”
“王一其也去执勤了。听说他去执勤之前,还回家看了老婆女儿。”
“你看。”刘康军从镜子前转过身,慢慢踱到周恒面前,蹲了下来,看着周恒的眼睛,脸上的笑意终于憋不住:“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诶……”
“你一直就是个外人。”
“除了我,除了我这里,你也没地方可以去了……不是吗?”
“所以你要加把劲啊,别让我失望。”刘康军抬起手,拍了拍周恒的头发,手顺势落到他瘦削的肩上。刘康军玩味地看了一会儿周恒身上那套现在已经松松垮垮的西装,才说道:“脱了吧,回去睡。”
这么久了,这还是周恒第一次得到了白西安和陈莉的消息,而且听刘康军这么说,白西安他们是又领养了一个小孩……“真好啊,挺好的。”周恒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便站起来,把身上的西装脱下,递给刘康军。
他甚至都不肯花多几秒钟去探寻一下自己当下那种如释重负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康军把头埋在周恒递过来的西装里,猛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把西装随手扔进房间的垃圾桶里。他看着周恒爬进“箱子”里躺好后,便从外面关上“箱子”,最后才心满意足出了房间。
“何医生。”刘康军刚把门关上,小助理就迎了上来。
“嗯,怎么了?”刘康军气定神闲问道。
“王警长刚又来找您了。”小助理推了推从鼻梁滑下来的厚重的眼镜,说道。
刘康军笑盈盈地看着小助理。
“我照您的要求,跟他说你出差还没回。”小助理连忙补充。刘康军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又友好地拍拍小助理的肩膀:“谢谢你啊。”
“不用谢的何医生!”小助理忙答道,接着,她像想起了什么,试探问道:“恒恒那孩子……今天好点了吗?”
“冰冻三尺,”刘康军轻飘飘看了小助理一眼,就翩翩地往外走去,下一句从他嘴里说出,更像散在空中的烟尘——“非一日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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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井革在黑暗中睁开眼,她什么都看不见,却在这一瞬间,什么都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刘康军这里……她策划了这一切,自然也知道,当她来不及从之前的医院逃走,要来到的地方会是哪里。
这里是刘康军的地盘。刘康军是个变态,周恒落入他手中……周恒完了。
但是她不能被毁,她必须活着,必须好好活着——她必须要完整地走出去。
她听见“箱子”外传来了开门声,然后是皮鞋敲击木地板的声音,笃—笃—笃……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带着那令人胆寒的胸有成竹,刘康军打开了“箱子”,和一脸惊恐的白井革对上了视线。
“今天精神那么好?”刘康军低头,笑着望少年的脸。少年的脸实在太好看了,在月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那脆弱的五官,仿佛就是上天的杰作。看来上天和他一样,都偏爱阴郁的玻璃。
白井革却怕到说不出一句话。刘康军把少年从箱子里抱出来。少年因为长期躺着,双腿已经软得像泥,一点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刘康军其实有点不满意,他喜欢脆弱的少年,但不喜欢脆弱到羸弱的少年。
白井革没有穿衣服,躺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她看着刘康军转身去衣架上,拿下了一套样式是她从未见过的套装。刘康军拎着那套衣服,放在白井革面前,继续笑着:“你能自己穿吧?”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她想点头,却发现头仿佛是被定住了;她想应答,那声音却似乎是已经被锁住了。
刘康军等了许久,见少年都没反应。他很快就发现了,今天的周恒很奇怪,似乎是换了一个人。他皱着眉,一把用手钳住了少年的下巴,恶狠狠说道:“不要给我耍花样。”
“你现在除了我,还有谁会怜爱你?”
“你现在除了我,还有谁会在你身边?”
“你应该感恩,感恩我没有放弃你。”
“快穿!”
“不然,我就会像对刘立杰那样对你。”
白井革艰难地吞咽了口水,她想往后退……退回到阴影里。
可是眼前的刘康军却步步逼近,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白井革恐惧地闭上了眼,渴望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的刘康军已经消失……
“你,”顾尧飞轻轻开口了,“你要我怎么做?”
刘康军的眼底闪过惊喜的光。眼前的少年还是脆弱的,但似乎在那一瞬间后,这个脆弱的少年,却仿佛被月光镀上了清冷的光,那种光带着纯粹的渴望,带着炽热的温度。他简直欣喜得要发疯——天上月高不可攀,只有他刘康军,可以任意把玩。
“穿上。”刘康军指了指地上的那套服装。顾尧飞爬着过去,摊开服装看了下,这套衣服,该遮的地方没有遮,该露的地方又遮得严实。顾尧飞没有什么想法,看了下,便穿好了。
这套衣服其实刘康军并没有多喜欢,说到底其实是很普通的情趣道具。只是这等普通的货色,却被少年穿出了不一样的感觉。刘康军见月光下的少年慢慢从木地板上站起来,身体像圣坛,暴露在空气中的毛孔张开呼吸,像是在引诱着他去沉沦……刘康军走向少年,却不知道,那少年已在地狱门前守着,正等着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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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尧飞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白井革。
“你怎么回事?”顾尧飞嘴上不饶,见了白井革便骂上了:“去哪了?”
白井革睁开眼,发现自己果然回到了“箱子”里,刘康军已经不见踪影。她终于安心了。又听到有一个女人在骂骂咧咧,她没好气地回道:“你是谁啊?”
“我是谁?!”顾尧飞冷笑了一下,“我是谁你不知道吗?不知道你敢叫我出来?”
“我可没有叫你出来。”
“哎哟,这是什么,过桥抽板呢?”顾尧飞不无讽刺地说道,“怕得要死的时候就念着谁来救救你,谁来救救你。现在你救命恩人就在眼前呢,竟然不认得了?”
白井革听了这番话,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周恒的另一个新人格。只是这个人格,似乎不知道周恒的存在。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白井革调整了下态度,温和问道。
“你需要我,我就出现了。”
“为什么我一需要你,你就会出现?”
“……”顾尧飞似乎被问住了,她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转而问道:“那男人怎么回事?”
“什么男人?”
“就是那个,”顾尧飞说道:“就是那个,一直说我离了他不行,一定要听他的话的男人。”
“那是刘康军。”白井革说道,“是我们的主人。”
“什么主人?”
“我和你是一体的。”白井革没有理会顾尧飞的问话,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和你,共生共死,共同享受着这副身体。你必须要好好地听主人的话,不能惹怒他。你必须要好好保护我,不能伤害我。”
“……什么东西?”顾尧飞声音有点颤抖:“你在说什么?”
“除了我之外,还有几个人,和我们一起享用这副身体。”白井革继续缓缓说道:“杨灵,诸拢,小志,小结巴。他们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必须要好好相处。”
“只有我们和平相处了,我们才能活着;只有我们听话了,我们才能生存。只有我们在一起,我们才是不可被摧毁的。”
“听明白了吗?”
顾尧飞睁眼盯着那漫无边际的黑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却觉得那个声音不像是自己的。她回答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