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方才问话的红狐却不愿就此放弃,将手中色泽金黄的野鸡扬了扬:“边吃边说嘛,你要说的好,我把这只鸡分你一半怎么样?”
“咯吱咯吱真的?”
将骨头嚼的吱吱作响的虎头妖惊喜问道,可不等红狐回答他旋即又将头低下:“算了,还是你自己吃吧。俺在黑松林没待多久便被杀散,该说的早就说过了,没啥新鲜的了。”
红狐探出爪子飞快的朝烤鸡点了点,发觉温度已经降下来后,用力撕下条鸡大腿递过去道:“说过也没关系,我还想再听一遍。喏,这个换那段白衣罗汉血战黄袍大王够不够?”
孙悟空有些好笑的朝长老望去,却见对方也不着恼,反而略带得意的摩挲了下闪亮的脑门。
看着面前的鸡大腿,红须虎迟迟未曾接过。倒不是已经吃饱,而是已经骗了红狐多次,如今他真的有点不忍心了。
其实覆灭黑松林那一役,他自一开打便溜了,哪里知道是谁打败的黄袍大王。之前说的那些,不过是自己馋极时瞎编的罢了。
“小火花,你都听几遍了,还不腻啊?”正当他准备咬牙拒绝时,坐在对面的一只花豹略带调侃的说道。
左爪一扬,将块巴掌大的烤肉朝虎妖抛去,他貌似漫不经心的问道:“红须儿,听说黑松林的妖怪都吃人,你吃过么?”
红须虎闻言手一哆嗦,堪堪接住的烤肉随之跌落在地。弹跳两下后其上还未冷却的油脂,将尘土与灰烬沾了满身。
红狐似是有些不满,挥爪将根鸡骨头丢了过去:“花锤哥,你瞎说什么呢,红须怎么可能”
“我吃过。”
红须虎语带颤抖的从牙缝中挤出数字,俯身将泥团般的烤肉捡起。
话音虽轻,却似阵寒风吹过,正在热闹交谈的群妖霎时一静,就连熊熊燃烧的篝火都似是黯淡了几分。
虽然看不清毛发遮挡下的表情,但花豹的语气却是冰冷异常:“好吃么?”
低头将泥沙混杂的烤肉送入口中,红须虎缓缓摇了摇头:“不好吃。”
花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气,抓起块足有头颅大小的石头猛地丢了过去:“那你他娘的还吃!”
石头带着呼啸风声重重落在虎头之上,措不及防的红须虎身子被砸地一歪,险些摔倒在地。
淋漓的鲜血顺着王字样花纹汩汩流出,不一会便将面上毛发打湿。可红须虎却恍若未觉,将口中烤肉咽下后声音嘶哑的说道:“俺也不想的,可整个黑松林的妖怪都吃人。若是不吃,又哪有命活到今天。”
红狐见他这幅模样,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强忍着团团打转的泪光,一连试了几次,勉强在指尖凝聚点灵光后,小心的朝着伤口点去。
“花锤!”
将狂涌的鲜血堪堪止住,红狐冲着花豹怒目而视,洁白的尖牙在火光中熠熠生辉:“我知道你因为收养自己的人类被恶妖所害,所以心中有恨。可那又不管红须的事,你照他出什么气!”
刚才一时情急随手便将石头扔了出去,现在稍稍冷静下来,看着红须虎额头上的狰狞伤口,花豹心中也有些后悔。
但想起那两位待自己亲厚的老人,他微微偏头,将些许不忍藏在阴影之中:“哼,吃人肉的就没一个好东西!若不是他们这些败类,我们又怎会被巡狩天将追的上天入地难逃!”
听到巡狩天将四字,正在看热闹的群妖似是被勾起了往日的梦魇,心悸的齐齐望了眼虚空,再也没了吃喝玩乐的心思。
“哈!”
而红狐却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不屑的哈了口气道:“说的好像不吃人就不会被追杀一样,你有本事去找天将报复啊,在这里欺负只傻虎算什么英雄!”
花豹身子一僵,犹自不服的道:“去就去!等我有了七大圣那般强的修为,定也要打上天庭,为死去的同胞报仇!”
“哼,就你?这辈子怕也”
随着两人的争执加剧,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帮腔,往日里与红狐与花豹亲善的群妖化为两派,纷纷加入了战团。
起初倒也极为克制,只是围绕着吃人不对与红须被逼无奈两件事争执。但说着说着话题却开始慢慢偏离,原本平和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清凉如水的夜风拂过,并未将充血的大脑冷却。面红耳赤的群妖语速越来越快,几个性急的隐隐有些克制不住情绪,开始互相推搡起来。
片片随风飘来的落叶跃入篝火之中,逗弄的火焰一阵跳动。光线明暗变幻间,将空地上的阴影扭曲成古怪的形状,宛如欲要择人而噬的恶鬼一般。
怔怔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孙悟空面上笑意渐渐冷却,恍若又回到了数天前的北俱。
虽然修为和地位天差地别,言辞道理也有些不同,但观点却是出奇的一致。
一派认为若想扭转妖族如今的颓势,还需从自身下手。将那些为恶的族人统统诛杀,得到道佛两门谅解后,便可偏安北俱一隅,与仙佛和平共存。
一派则是认为妖族形势本就危如累卵,自相残杀乃是自掘根基。所以只要愿意一同抵抗,纵使之前小节有亏也无伤大雅。
还有一小撮没脑子的,甚至想要鱼死网破。道佛两门既然打算灭我全族,那谁也别想好过。干脆杀尽天下凡人,彻底断了他们的香火来源。
只是这些总归是极少数,所以并没有什么发言权。主流的还是被称为不抵抗的懦夫派,以及同流合污的污泥派
当孙悟空回过神来时,篝火旁的争吵声已化为了刺耳的噪音。越来越多的妖怪红着眼睛,呲着尖牙互相推搡起来。
而那几个脾气最为暴躁的小妖,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此刻已彻底扭打在了一起。
或用爪撕,或用牙咬,或是随手抓起的石块如同面对生死仇敌般死命往对方身上招呼着,全然忘了往日里曾经相互扶持的情谊。
孙悟空缓缓闭上双眼,嘴唇嗫喏几下,似是在问余甘,又似是在扪心自问。
“到底,他们谁才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