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误以为是在鄙夷自家寺庙的小沙弥不由涨红了脸，气鼓鼓的扭过头去本要分辨几句。却见一身穿粉色衣衫的少女，正如支荷花般迎着夜风亭亭而立。

十三四岁恰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绝美的容颜险些晃花了双眼。少于同龄人接触的小沙弥心中莫名一慌，唰的声低下了脑袋。

半天后才支支吾吾的低声辩解道：“那那可是鬼诶，谁会不怕？”

“嘁，不就是个恶鬼嘛！小玉儿就不怕，我们都不害怕！”

如同只欢快的百灵鸟一般，敖玉小跑两步来到余甘身前，满是自豪的说道。

正在忍不住偷瞄的小沙弥见她这幅娇憨模样，心中并无半点生气，反而越发的有些慌乱。

默念几遍，把小玉儿三字记在心底，他对着印在身前的纤细影子轻轻说道：“你与菩萨同行，自然不用怕。”

敖玉下巴一扬，满是骄傲的说道：“我家长老才不是什么菩萨呢，他可比”

柔柔的在胸前小脑袋上敲了一记，将其后面的炫耀打断，余甘伸手将小沙弥搀起。

“阿弥陀佛，小友快些起来吧，地上凉小心冻出病来。贫僧只是个远来的凡僧而已，真不是菩萨。”

小沙弥却是不信，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明心先前恐惧恶鬼，怠慢了菩萨。您要罚便罚我一人，但还请救救寺中的师长们！”

见他这幅模样，黑风一时玩心大起，凑过去道：“小家伙，俺家长老虽不是菩萨，却曾亲手诛杀过”

不等他将白骨岭的诸怀说出，余甘有些无奈的出声道：“黑风，别吓到小友了。”

说罢他冲着小沙弥微微颔首道：“小友法名明心是吧？贫僧虽无果位，却也有些手段。若寺中真有恶鬼，倒也能帮上一二。”

一番解释后，小沙弥终于相信了面前的僧人并不是菩萨，眼中希望瞬间黯淡下去。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将浓浓的失望压下，摇摇头道：“谢过长老一片好意，但那恶鬼极为凶悍，之前寺中也曾有师长前去度化，却都被其所伤。所以您就别去冒险了，还是趁现在恶鬼还未现身，赶紧走吧。”

走？

余甘不由莞尔，若不是你这寺内闹鬼，我还不来呢。

理虽如此，但话却不能这般说，他单手竖在胸前，耐心道：“明心小友，如今已是深夜，贫僧几人又能到哪里去？还望前去禀报一声贵寺主事，我们只借宿一晚，不去招惹那恶鬼便是。”

至于说为何不施展术法，倒不是担心吓到这小沙弥。而是余甘担心闹得动静太大，引得寺内僧人跪来跪去的实在麻烦。

敖玉觉得好玩，也凑到明心身前双手合十娇声道：“小师父，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就让我们借住一宿吧，好不好嘛？”

“好好”

软糯的嗓音与淡淡清香一同扑来，直羞的明心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后退几步连连点头。

“哈，那就谢过小师父了！”

敖玉见他应允，扭头朝余甘调皮的挤了挤眼睛。

“唉”

片刻后，回过神来的明心懊恼的拍了拍脑门。怪不得师父总说寺外的女人是老虎，今日一见当真可怕！

只是出家人不可诳语，纵使再不甘愿，答应了的事也不好反悔。取来半截蜡烛点燃后放进灯笼，他怏怏的说道：“诸位若是执意留下，那就跟小僧去面见僧官大人吧。”

这不甘不愿的模样，自是又惹得几人偷笑不已。

快走几步赶到其身边，余甘有些好奇的问道：“小友为何要称寺中主事为大人呢？”

明心这才想起几人并非本国僧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回长老，这僧官并非寺中僧人，而是三年前由陛下下旨选定的俗世官吏，专门负责管理寺中大小事务。”

这样的制度余甘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由笑道：“哦？由官员专门管理，倒也有趣！”

哪知明心却摇了摇头道：“有趣什么呀，那位大人脾气可大着呢。”

说话间几人迈过二层山门，来到了一大殿前。余甘本想再问，却见明心神色紧张的摆了摆手。

难道此地便是那恶鬼肆虐之地？

余甘这般想着，好奇的四下打量起来。却见虽是深夜，那佛殿前后大门却亮敞敞的大开着。

殿内影影绰绰的按照东南西北立着几尊高大塑像，定睛看去，却是持国、多闻、增长、广目四大天王。

当然，这四位并非轮流看守南天门的那哥几个，而是正儿八经的佛门天王。不然若是能身兼道佛两门香火，别的菩萨神仙还不得嫉妒死。

看着那四尊面色靛蓝，浑似恶鬼修罗的塑像，余甘有些惊奇的砸了咂嘴。

啧，这几位可都是妖族出身，凶名远播的存在。敢在其塑像前撒野的，怕也就佛门亲自安排的小鬼才有这胆色了。

神识扫过大殿，本想提前会会那位乌鸡国王的余甘脚步微微一顿。

奇怪，为何这大殿并无半点阴气，反倒有僧人在殿外横七杂八的倒地酣睡？

难道说这乌鸡国除了官员驻寺的古怪规矩外，还有僧人围着金像睡觉的风俗？

正思索间，他忽觉衣袖被人轻轻扯了数下。抬眼看去，就见前方带路的明心也不说话，只是连连示意其快些离开。

待几人离开大殿足有数十丈后，明心这才松了口气，小声说道：“刚才只顾回答长老问题，竟险些惊扰了休息的各位师兄。”

不待好奇此事的余甘开口，身后的敖玉抢先问道：“小师父，你们寺里的金身怎么还有专人看管，是怕贼偷了去么？”

手中灯笼猛地一颤，明心强忍心中愤慨，小声回道：“哪有贼会偷这些啊，还不是那恶鬼给害的！这两年一到入夜，我全寺上下便无人敢回厢房，只有在各尊者金身附近才能睡个安稳觉。”

“哈哈”

明白缘由的黑风闻言一时没忍住，当场乐出声来。他嗓门本就洪亮，再加上正值万籁俱静的深夜。这一笑，好悬没把明心给吓死过去。

猪八戒见此连忙伸手在他背上敲了一记，黑风这才察觉有些不妥，捂着嘴发出串吭哧吭哧的异样响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肥猪在吃夜食呢。

“师兄外面像动静”

“不会恶鬼来了”

与此同时，似有依殿而居的僧人被惊动，几声刻意压低的呼喝顺风断断续续传来。

明心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朝余甘等人招招手后撒腿就跑。手中的灯笼左右摇摆间，倒真跟团惨白的鬼火一般。

身后的天王殿顿时更乱了，牙关紧扣的得得声、荒腔走调的诵经声、极力压制的低泣声以及隐约的水流滴答声，全被耳聪目明的众人听了个真切。

余甘有些无奈的瞪了眼闯祸的黑风，暗中将道清心诀加持在那些慌乱的僧人身上，快步朝前方的明心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