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酿?还自称为本世子?
须臾间,李承欢便已理清了思绪,这玄纱之后的人,果真就是他之前在白城撞到的女扮男装的少女,而且同时,依她的口吻来说,她也是邀请他来北域的大秦世子。
“李兄?”
玄纱之后的人不知李承欢在想些什么,只是注意到了他的不正常,便再次轻声唤着他。
“草民在。”
少年如梦初醒,放下拉起着玄纱的手,拜倒在地上说道。
“李某不知玄帘之后是世子,如有冒犯,还请莫要怪罪。”
“怪罪吗?我可舍不得——”
玄纱之后的绝美人儿掩着薄唇呢喃,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寒风不知为何在此时大了起来,刮过地上洁白如霜的衰草,发出细密的沙沙声。这句呢喃,待到传到少年耳中时,只剩零星半点。
“什么?”
李承欢抬起头,疑惑地问道。
“世子可否再说一遍,风声喧嚣,李某没有听清。”
“没什么,别跪着了,起来吧。桌上有一碗梨花酒,坐下喝了它暖暖身子吧,路途遥远,倒是辛苦李兄了。”
“李某惶恐。”
“恭敬不如从命,李兄就坐吧。今日你我相聚,李兄就把本世子当做是故交便可。”
“这——也好,李某领命。”
少年犹豫着,还是乖乖坐在桌前,端起温酒小饮一口。
纵使他再怎么不情愿,坐在对面的,可是大秦世子,不是他能够得罪的,若是再拒绝下去,不给他面子,自己保不准人头落地。
温酒入喉,正如他所想,不同于燕酒的狂野肆意,梨花酒最是温柔。
不灼烈,却恰到好处地暖着他冰冷的身子。犹如身处午后江南,沉浸在慵懒的暖阳中。
“好酒。”
“是吧,是好酒吧,这壶酒,我可是费劲心思酿的呢,承欢果然最识货了。”
布帘后的人儿颇为自傲地说着,半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不妥,慌乱地咳嗦一声以掩饰尴尬。
“咳——嗯,那什么,近日本世子惹了风寒,身体抱恙,李兄莫要见怪。”
“啊对了,依李兄先前所言,应当是知晓在白城巧遇的是本世子了吧,所以,那一壶桃花酿可是带了?”
话题流转,又回到那一壶桃花酿身上。
少年端着瓷碗的手一时间僵硬在那里。
他那里想得到堂堂大秦世子就是自己再县令府巧遇的女扮男装的佳人?而且就算他是知道的,也不可能真的带一壶桃花酿来,毕竟他连吃饭都已经成问题,那里还有银两买的起啊?
“禀世子,李某——李某没有带来。”
“哦,为何?锦衣没有告诉你吗?”
“锦衣小姐她确实没有跟我言明,但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就算锦衣小姐言明了当日巧遇的是世子你,李某也难以将那一壶桃花酿拿出手。”
“因为李某身无分文,就连活着,现在都要竭尽全力,是真的没有钱买桃花酿了。所以世子不必责罚锦衣小姐,言而无信,到底是李某的错。此事,我愿一人承担。”
玄纱对面的少女顿时不再言语,沉默了下来,安静的气氛甚至能让李承欢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这——难道,他说错话了?
寒风习习,两人都无言,待到里承欢感到自己有些脚麻的时候,布帘后,那好听的声音才又一次传来。
“连活着都要竭尽全力,这些年,你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赤贫如洗,别无长物,李某已经习惯了,世子不必在意。”
“为什么?我查过,你本不属于白城吧,依你的能力,莫说吃穿,就是身居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是问题,为何偏偏要来这受苦?”
“不过为了一个在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罢了。”
“忘掉不就好了?”
“忘不掉的。”
少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温热的清酒依旧是微甜的,梨花香四溢,却让他感觉如嚼莲心,如饮黄连。
“缘起缘灭,都只与李某一人有关,世子就不必担忧了。”
“但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会心疼你啊,承欢。”
同样如空谷幽泉,同样如孤鸟鸣啼,只是这声音中,已经没了那伪装作男子的低沉沙哑,只剩一个少女对意中人的心疼。
其犹如一把大锤,狠狠地敲击在李承欢的心头。
记忆将他拉向往昔,那一袭长裙,手捧白花的动人身影。
不会的,他不会记错的,这个声音就是——
少年猛然抬起头,摇晃着身子站起,伸出手一把将眼前碍事的玄帘撕个粉碎。
玄色的布帘如漫天的黑雪,飘扬在李承欢眼前,却无法阻止他盯着眼前绝美的少女。
对,没错,就是少女。
正如李承欢先前所想,他撞到的大秦世子,果真是女子。并且如他所想,眼前的少女,正是他苦寻了六年的缘,他的心上人!
散落的玄纱似乎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一片都没有散落在少女的身上,只是落在她的旁边。在其旁边,还有几粒散发着幽香的棕色的药丸。
那应当就是让少女恢复原有的声音的药吧。
她并没有穿李承欢记忆中的鸾凤衣,而是身着一袭霜白的长裙,安静地坐着,配着周围破碎的玄纱,衬得她如失落于深涧幽泉的玄鸟。
美的惊心动魄,美的不可方物。
少女剪水双瞳中泛着遮掩不住的心疼,柔情地和少年对视,似乎要将这些年来的思念一并传达给他。
李承欢死死地盯着她,许久之后,他才沙哑着声音,吐露出那已经在心中埋藏六年之久的名字。
“子雨——”
子雨,苏子雨,一个让李承欢甘愿栉风沐雨,风餐露宿六年的名字。少年从未想过,当初那个一袭白衣,清纯可人要他在前面保护的女孩子,现在已经是堂堂大秦世子。
“你到底去了那里?自从你从稷下离开之后,我一直都在寻你,你可知晓?”
他曾无数次幻想与她团聚的样子,可现在佳人在前,他却没有了胆子与之相拥,六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他没有办法确定眼前人的心,是否还在他的身上。
他怕了。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少女冲上前,一把环住李承欢的腰身,将脸埋入他不算温暖的胸膛中。
“你受过的一切苦,一切累,我都知道的。”
“那——你为何?”
“我不能,我很想你,但我真的不能,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