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客跪着一步步地往前挪。

每动一下膝盖都会传来锥心的疼痛，他咬着牙，双手撑着地，蜗牛一样挪动。

剑姬看着公牛般发怒的白客，不知道他怎么了。

明明他应该被龙王的戒律控制住了才对……

有什么东西能够挣脱龙王的戒律？

想必那一定是跟龙王能够抗衡的东西。

白客膝盖破了，露出森森白骨，然后白骨磕在坚硬的青铜上面，血丝从骨隙中渗出。

十几根棒子里的莹蓝色的染料浸满了整个空间，将四周微微地照亮。

青铜城的震动随着青铜与火之王的离去小了许多，水流的吸力停止，不过瓦解还在持续。

“等我，我马上……来救你……”白客朝着剑姬说道。

剑姬看到了他嘴唇的蠕动，还有那身下浮起来的絮状般的血液。

“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

艾伦喃喃地想。

我没能够遵守约定保护好你，对不起。

屠龙是我的使命，不是你的。

你应该朝着身后的裂口逃出去，不然就晚了……

神志逐渐模糊，剑姬的意识逐渐涣散，但她努力撑着，撑着白客来到这里的那一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相信。

相信那个满脸眼泪却满是愤怒的大男孩能够冲破龙王的枷锁来到她的面前……拯救她！

白客扯下了呼吸器，换上了萨玛的，他自己的氧气已经没有了。

但情况不容乐观，萨玛和福格斯的呼吸器一直暴露在水中，不断地吐着泡泡，氧气不断消耗……这并不是白客自己原本世界里那么先进的呼吸器。它被设计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在水下弄丢时的情形，而且一般人也不会那么做。

本以为能够坚持一个多小时的氧气现在只够再坚持几分钟，也许是三分钟，也许是十分钟，也有可能是两分钟。

几分钟的时间，十几米的距离。

可这段距离显得格外漫长。

白客好几次都有种想要一头撞在地板上晕死过去的冲动。

这种感觉太不好受了，就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你膝盖里啃噬，落地的时候就像是有人拿着带尖刺的榔头狠狠地往你膝盖上砸。

可是他不能晕过去，不然剑姬的死亡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时候他真佩服那些革命志士，面对敌人的酷刑丝毫不松口，那是真正的硬汉！

只可惜白客不是。

他咬着牙，疼得满脸都是泪水。

他每近一步，他自己就离死亡进一步，剑姬离死亡退一步。

“啊，多么胡来的人啊……”

剑姬的视野逐渐蒙上了一层灰色，白客的身影在她的视线中模糊……

温暖的怀抱。

热烈的掌声。

导师的训练。

同伴的声音。

还有那个火红色头发的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她嘴角向上微微翘起，闭上了眼睛，就像是睡着了……

突然流动的水湿润了眼睛，然后是整个面部传来的温暖感，之后是全身的浸湿感……

【水生魔法】本能地启动了。

它是一个被动技能，不需要法力消耗。

剑姬猛烈地吸入水里的氧气，如同浮出水面的溺水者，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她睁开带有血丝的黄金瞳，映入眼帘的是白客的那张满脸泪水的脸。

他在最后一刻赶到了她的身边，用小刀划破了凝固的水体，使新鲜的水流入其中，使得剑姬如获新生。

剑姬怔怔地看着白客。

他已经因为缺氧而昏迷了，手里还拿着一个不断冒着泡泡的呼吸器。

那是福格斯的呼吸器，直到最后白客都没有用这个呼吸器。

或许他还觉得他自己能把剑姬救出来，给她把这个呼吸器戴上去。

他相信即使只有一分钟的氧气，以剑姬99级冒险者的身体素质，也是能够跃出水面的。

懒惰滑入手中，一瞬间，周围的那些凝固的水体被划成无数小块，她获得了生命之后，她又获得了自由。

白皙的手握住了白客拿着呼吸器的手，两手交叉重叠。

剑姬将白客拉入了自己的怀中，把自己嘴里的氧气输送给这个大男孩。

……

白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周围一片苍茫的白色，其间偶尔还有鲜艳的红色，红的令人心颤。

“这是哪儿？”白客喃喃地说，“天堂吗？”

“对于人类来说，这或许就是初生的天堂，而对于龙族来说，这里则是万古的地狱。”一个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黑？”白客惊喜地喊出声。

“嘘……”

不知何时小黑已然站在了白客的面前，一身纯黑色的小礼裙，精美的小脸上蒙着一层哀怨和神伤。

“不要打扰他们，这是人类的胜利。”小黑说，“看啊。”

白客转过头，看到了令人腿软的一幕。

冰晶铸成的山峰上盘着一条红色巨龙的尸体，他的双翼和巨大的龙尾从山顶垂到山脚，遮蔽了绚烂的太阳，覆盖了成片的阴影。

无数全副武装的人类发出震天的咆哮和欢呼，他们一拥而上，朝着巨龙的尸体冲去，就像是爬满了巨蟒尸体的蚂蚁。

人们爬到巨龙的眼睛和双翼处，利爪和尾骨处，用锋利和剑和矛刺入巨龙的身体，沐浴在鲜血之中。

到处都是人，红色的巨龙顷刻之间就被人类所布满了身体。不久之后蚂蚁们全身都染上了红色，它们大口地纂饮巨龙的鲜血，沐浴在龙血之下，发出嘶哑的咆哮，全身长出颜色形态各异的鳞片。

白客傻了。

这幅场景简直就像是超超超超超大型宗教祭祀活动。

人们浑身鲜血的相拥，甚至亲吻，忘情地渡过着当下的每一秒钟。

“这这这这……”白客口齿颤抖着说，“快告诉我这是你放得电影。”

“这不是电影，而是历史上真是发生过的一幕。”小黑的声音悠长而寂寥，像是独自孤独地活过了上千年的时光。

“这一刻，人们向曾经的君王渴求力量，于是便纂饮巨龙的鲜血，撕咬它的血肉，获得主宰世间的力量……”小黑说。

白客忽然想到了自己原来世界里的食人族，他们认为吃掉敌人会获得对方的勇气和力量。

“这就是最初的龙裔。”小黑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