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东仰躺在平时最喜欢的古董沙发上,用一把限量黄金沃克转轮在自己脑袋上开了个洞,死意非常坚决。
鲜血喷了他一身,面前茶几上摊着一张铜板白纸,也溅了几滴。
纸上工工整整写了“拜托”两个大字,显得很郑重。
字是用黑色记号笔写的,白云东经常邮寄东西,需要在包装箱上编号。
拜托谁?
拜托什么事?
这算是白云东的临终遗言了,相信有人能看懂。
苏飞不由想起上午白云东在楼梯上说的拜托。
可要说这两个字与他有关,不用想都觉得牵强。
音响在播放D大调云雀弦乐四重奏,正进入尾声。
白云东死得好像很轻松愉快,灵魂象鸟一样飞走了。
一阵惊叫混乱后,柯夫人开始打电话,而乔莉脸色煞白,直接瘫坐在苏飞脚边喘不上来气。
两个厨师试图将扭成奇怪形状的白云东摆正,被警官轰了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苏飞靠着墙边书柜站着,没有近前。
一个没有合法身份的人,遇事最好少往前凑,何况白云飞已经没有抢救的可能。
震惊之余他也有些沮丧,好不容易找到份工作,居然目睹雇主自杀了,这算什么事?
与白云东的接触很少,没什么可猜测的,苏飞又忍不住想起上午发生在花园里的古怪情形。
这富豪不会有精神病吧?是否可能幻听幻视中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呢?
这纯粹是臆测,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白云东一下午接触了好几波人,如果精神异常一定会引起注意。
柯夫人很麻利,除了报警还叫了急救。
有些事明知多余,程序必须得走一遍。
另外她安排白云东的私人湾流飞机紧急起飞,立即将白嘉洛大小姐接回来奔丧。
苏飞看得很清楚,在给白嘉洛打电话时,柯夫人浑身都在发抖,已经濒临崩溃。
该打的电话很快打完了,该来的人却无法立即到达,书房里顿时死寂。
年轻点的警官点了支烟,抽了两口又熄灭了。
另一个长得高壮结实的中年警官看了苏飞两眼,犹豫一下突然走了过来,而且伸出了手:“您是苏飞苏先生吧,我叫秦长平。”
苏飞不由一愣,不明白秦长平警官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除非是白云东提起过。
可这没道理,即便是出于安全考虑进行备案,也应该是柯夫人的工作。
尤其是这样的时机,一个警官上来套近乎恐怕不是好事。
然而他多心了,秦长平握手后只说了句:“非常不幸,居然发生这样的事。”
这是慰问家属的话,对一个服务人员说不太合适。
苏飞微微点头:“是啊,实在令人意外。”
秦长平又转头问柯夫人:“白先生这几天有什么异常吗?”
柯夫人摇头喃喃道:“我也很意外,不理解白先生为什么这么做,前几天还听他计划着要去欧洲长时间旅行,没想到……”
秦长平以私人身份到此,不太可能负责这个案子,所以没再多问,最后叹口气:“世事难预料啊。”
大家都点头,然后又陷入沉默。
乔莉终于缓过来了,苏飞将她搀扶起来,当远处响起警笛声时,两人都抢着逃离:“我去带路!”
警方和急救人员先后到达,几辆箱型车在楼前一字排开,警灯闪耀。
苏飞往来奔波带路,但没有再进书房,远远站在走廊的黑暗中旁观,而乔莉干脆留在一楼不上来了。
整件事很简单,两个警官可以证明白云东是自杀。
所以现场勘察很快捷,大部分时间反而花在寻找飞失的弹头上,最后在一个青铜尊里找到了。
两小时后还不到点就又来了一辆黑车,将白云东的尸体拉走了。
秦长平离开时再次和苏飞握手:“苏先生不要太难过,节哀顺变,再见。”
这警官似乎有什么误会,说话完全弄错了对象,好像死的是苏飞父亲似的。
柯夫人跟随运尸车去殡仪馆,据说白嘉洛小姐的飞机也快到了,她们在那会合。
有私人飞机真好,奔丧都比别人方便。
临走她给乔莉和苏飞布置了任务:“将书房清理干净,晚上白小姐就会回来,不能让她看到血迹。”
乔莉吓得手足无措,当运尸车远去后终于爆发:“这种活我干不了,这鬼地方也待不下去了,大不了现在就辞职!”
说完她扯下袖套往地上一扔,还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工作服都没换。
苏飞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发愣:“这娘们胆子小,脾气却不小。”
不过眼下雷落庄园的确是个是非之地,而且等会还有一堆脏活要干,走还是留?
苏飞站在门口的夜风中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也许远离是明智的,可相比较鬼气森森的圣济收容院,他更愿意留在这里。
作为一个准外科医生,他并不畏惧尸体和血液。
何况目前身无分文,这时候再花三小时步行回去已是半夜,也只能睡马路了。
整个庄园就剩下六个人,三个安保人员在监控室里,两个厨师不知在哪。
苏飞知道还有两个园丁,但并不住在庄园里。
他推着清洁车上了三楼。
殡仪馆的人已经用白布大致收拾了现场,留下的血迹并不多,集中在沙发缝隙和茶几下的地毯上。
然而残留在沙发缝隙里的血液特别难清理,苏飞拿出外科医生的专业精神,前后用了好几种工具花了将近两小时,才清创一般弄干净了。
而渗入波斯地毯的血液相对好处理多了,只需要耗费大量的干洗剂和力气。
上千平米的书房如同一个礼堂,只开了一半的灯,另一半黑洞洞的,除了苏飞的呼吸声没有一点动静。
不过他并不太害怕,以前经常在医学院摆满各种奇怪标本的试验室里独自工作到深夜,比较起来这地方还不算瘆人。
不过之前有坚定的唯物主义信仰支撑,现在已经动摇多了。
也许是疑心出暗鬼,随着地毯上的血色渐渐褪去,苏飞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有风从书房深处吹来。
难道有窗户没有关紧?
苏飞不知道另一半灯的开关在哪,而且也不愿意走进去探究,只屏心静气忙眼前的工作。
医疗工作尤其是外科需要心静,控制思绪避免信马由缰也算是职业技能之一。
再说书房里的摆设太多了,瓶瓶罐罐到处是,万一不小心打破一个他可赔不起。
然而有些事不是当它不存在就会消失。
除了风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外,房间内的光影也开始被扰动,就像有人在无声走动。
汗从苏飞的额头慢慢沁了出来,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不会是猫吧?
不可能,白云东那种人不会养宠物的,何况这里到处是珍贵的古董,也根本不适合养动物。
苏飞对自己的恐惧感到羞耻,于是很正式地提醒自己,这个宇宙是大爆炸形成的,不可能有鬼,别特么胡思乱想!
当地毯正面清理差不多,想翻过来查看背面时,几张纸飘散开来。
地毯有隔水设计,血液并没有渗下去,四张白纸很干净。
几张纸压在地毯下的时间肯定不长,没有丝毫变色起皱,而且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勾勾曲曲不像。
苏飞下意识伸手捡了起来。
上等的铜版纸,和白云东写“拜托”的纸一样。
几乎就在他捡起的同时,风突然大了,吹得手中的纸哗啦啦响。
苏飞腾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似乎惊扰了什么,“咣”的一声,距离五六米处放在地上的西汉长信宫灯居然被碰得摇晃起来。
苏飞一激灵,忍不住大喝一声:“谁,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