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吗?”玛伊雅弥无法相信镜子里的人就是自己,失去了光泽的皮肤,抬起手都哆哆嗦嗦。时间是什么时候悄悄夺走了自己拥有的一切美好?面对时间,哪怕是玛伊雅弥这样的人,也深感自己的无力。
“有人吗!”玛伊雅弥尽自己的全部力量高喊,但嘶哑的声音不仅没能到达门外,还感觉这凄厉的声音撕裂了自己的喉咙。
可时间,不能继续在这房间里打转,还有人需要她,她还不能被遗忘在衰老的世界里。
玛伊雅弥干柴般的手撑起了自己早已失去力量的身体,她贴着桌沿一步步靠近门口,撑着被扔在地上的拐棍,晃晃悠悠走出了房间。
“圣乔治......”这是玛伊雅弥唯一的执念。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前往他身边。
当玛伊雅弥来到了圣桌边,熟悉的感觉再度来袭。圣乔治坐在中间,一如往常的圣洁无暇。他的皮肤从不受时间腐蚀,独立于这一维度之外。
但玛伊雅弥忽然发现,圣桌边上并没有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
“是玛伊雅弥啊,怎么从房间里出来了?”圣乔治第一个发现了蹒跚的玛伊雅弥,可他只是回头,一脸微笑,连起身的想法都没有。
“圣乔治,我——”
“玛伊雅弥,你看你连走路都费劲了,何必来这呢?回去吧,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被时间抛弃,被圣乔治抛弃,成为了不被需要的废人,玛伊雅弥的眼睛失去了最后的一缕光。
她为圣乔治付出了自己的一切,而这就是结局吗?不被圣乔治需要,自己连苟延残喘的意义都找不到。
但是,走上这条路的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以为终点是美好的未来呢?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善终的奢望吗?
“圣乔治!”尖锐的叫声刺痛着圣乔治的耳膜,玛伊雅弥拄着拐,双腿的发抖无法控制,但圣乔治能看到她背后的光辉,就如她年轻时一样。
“我不在乎你需不需要我,我,知道我自己要走的路。”
玛伊雅弥从未改变,哪怕被时间夺走了一切,她还是那个只为圣乔治而活的人。
这一次,圣乔治没有办法再轻视玛伊雅弥。他站起来,看着玛伊雅弥,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滴顺着脸颊滑落的眼泪。
当眼泪坠地,周围的一切慢慢分崩离析,除了玛伊雅弥之外的一切都化作风沙。风沙又渐渐聚集在一起,铸成了又一道门。
玛伊雅弥依然苍老,依然无所畏惧,为了圣乔治,她再次推开了门。
门开之后的光芒将玛伊雅弥拖进了门内,随着光芒消散,玛伊雅弥也慢慢能看清自己以及周围的环境。
她的灵魂又回到了年轻的身体里,生命的活力在全身各处游走。与此同时,她还发现自己周围的场景在不停后退。
玛伊雅弥正坐在一辆吉普车上,此行的终点,是尤弥尔市。一周前,这座人口重镇忽然停止了与外界的联系,进出口始终都有军队把守。为了查清楚尤弥尔市到底发生了什么,玛伊雅弥决定亲自去调查一番。与她同行的除了司机,还有另一位使徒伊兰亚斯。
“您好,这里禁止通行。”玛伊雅弥没想到,自己的车也会被人拦下来。
“你知不知道我车上坐的是谁?快让开!”
“我当然知道车上坐的是谁,所以才会让你们离开。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不能让任何人通过,就连圣乔治本人来了也不行。”
前排的司机还想争论,玛伊雅弥直接开门走下车,对关卡里所有的士兵说道:“我很感谢你们的忠诚,我明白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尽忠职守。但是从现在起我希望你们清楚,你们效忠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上帝的代行者,圣乔治,明白吗?如果你们还不能明白这一点,我只能认为你们并非上帝需要的子民。”
在玛伊雅弥的威胁下,士兵很快乖乖放行。而玛伊雅弥也从这些士兵的口中得知,过去的一周里没有任何人试图从市内离开。
随着吉普车的渐渐深入,玛伊雅弥只是零零散散能在路边看见几个拾荒者,其他地方完全不见有人。玛伊雅弥相信自己能在市政府找到想要的答案,可当她赶到那里时,那里已经被军队包围得水泄不通。
“停车!不然我们就开枪了!”
显然,这里的戒备比市外的关口要更森严。
玛伊雅弥带头举着双手下了车,见到来人是玛伊雅弥,领头的军官立马吩咐手下放下枪。但是当玛伊雅弥准备靠近时,他还是立马制止了这个行为。
“抱歉,大人!您不能再靠近了。”
“我只是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到处都看不到人?”
军官犹豫了片刻,说道:“不好意思,我得先请示一下上级。”
“我就是你的上级!我命令你现在!立刻!告诉我!”
面对玛伊雅弥的强势,军官最终还是没能招架住,一五一十地将尤弥尔市的情况和盘托出。
两周前,市里出现了不少病患。市长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流感,便没有上报任何情况。然而等死亡人数持续上升,他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流感,而是新型瘟疫。
市长总是有信心明天疫情就能被控制住,然而一周过去了,情况丝毫没有好转。于是就变成了现在的局面,他只能让发生在这里的留在这,谁也别来,谁也别走。
“开什么玩笑!在玛伊雅弥身后的伊兰亚斯忿忿地吼道,“我怎么可能留在这种地方,玛伊雅弥,我们走。”
“等等。伊兰亚斯,我们来到了尤弥尔,也就意味着我们也可能染上了瘟疫,如果你现在离开,也许会将疫情传播到外面。”
“得了吧,玛伊雅弥。要我留在这?不可能!”伊兰亚斯说着就坐上了车。
玛伊雅弥了解伊兰亚斯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最爱的孙子还在家里,他不可能舍得留在尤弥尔市,一刻都不愿多呆。
玛伊雅弥低着头,招呼着司机上车,自己也来到了后座。
“伊兰亚斯,你还是执意要离开吗?”
“当然。”
伊兰亚斯话音刚落,车内就传来了一声枪响。
“不好意思,伊兰亚斯,为了圣乔治的天下,谁都可以牺牲,包括你。”
在玛伊雅弥的眼里,对圣乔治有害的人,都是敌人,包括自己。呆在这座死城里,自己或许也没有多少生机。但只要不会妨碍圣乔治的大业,自己宁愿在病痛中死去。
霎时间,眼前的场景再次消失,周围一下黑了下来。又是一扇门,出现在了玛伊雅弥面前。
到了这里,玛伊雅弥也知道了那个高僧的“把戏。”
传说释迦牟尼在修行之前曾游历过城中东南西北四道门。在第一道门前,他遇到了一个老者,衰老的痛苦让他对老人感到同情。第二道门前他遇到了一个病人,一想到他的家人要为他倾家荡产治病还要接受亲人的离世就觉得痛苦。第三道门前他遇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想到人终有一死,找不到人生目的的释迦牟尼陷入了疑惑。而在最后一扇门前,他遇到了一位修行的僧人。于是从此,他便下定了修行渡世,解救众生的决心。
玛伊雅弥已经走过了“老门”和“病门”,而现在自己面前的,应该就是“死门”。
“心有所依,死亦有何惧?”玛伊雅弥走到门前,推开了“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