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齐林如此粗鄙之语,男子满脸错愕。
“你你你...你怎么骂人呢?”
骂人?要不是因为医院规定不允许与患者家属发生冲突,齐林恨不得一拳锤在男子的脸上!
脑死亡之后确实可以使用机器让其他器官正常运作,国际上也不是没有脑死亡孕妇正常生产的记录。不过这话从丈夫的嘴里说出来未免也太过残忍,一个还未发育完成的胚胎居然比自己老婆的命还重要?
“你不就是想说哪怕你的妻子脑死亡,也可以用维生设备保住你的孩子吗?”
齐林冷哼一声,将男子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半句话给补全。
“我和我老婆结婚四五年了一直没怀上,这我也是怕动了手术之后她生不了孩子啊!我爸妈一直想抱孙子,他们年纪都那么大了...”
“年纪大到甚至不惜牺牲你妻子的性命?”
“这...”
“有些事情我这个医生本来不应该插手,但既然我已经介入了,就必须和你说清楚。”
齐林眼神冰冷,尽全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意。
“按照我国现行法律,胎儿在没有自主呼吸的情况下不能被称为自然人。按照通俗的话来说,你老婆现在肚子里的胚胎只是依附于母体的一块巨大的细胞而已。”
“而你的妻子,正躺在病床上接受着病痛煎熬的女人,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急需手术治疗才能活命的可怜人!”
“所以别跟我说什么好不容易才怀孕,在我眼里,你们的行为和谋杀没有区别!”
齐林的话说的很重,某些地方也可以夸大了事实。不过肉眼可见的,效果很好,男子面部的表情先是错愕,随后转为了害怕。
“不是,齐医生,我不是想我老婆死!我和她很恩爱的!只是我妈那边...我怕她老人家接受不了。”
男子一番话把齐林给气笑了,恩不恩爱倒是没看出来,他只看到了一个在妻子生命与母亲心情之间犹豫不决的妈宝男。
“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母亲那边我会再请我们主任谈一次,至于最终还得你们自己做决定。”
齐林不想再多费口舌。他只是个管床医生又不是居委会主任,病人的家长里短还轮不到他来操心。
由于明天轮到齐林值夜班,趁着今天事情不多他准备早点回家休息。卡着时间换回常服,跟魏胖子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开溜。
“齐医生?”
齐林就像做贼一样提防着可能从某处突然蹦出来的吴志雄,一声轻唤差点没吓的他一屁股坐在走廊上。
“谁...哦!你是那个和4床一起的?”
来人正是从早上一直陪着47床小姑娘的男孩。
男孩的年龄比齐林想象中要大一些,由于之前一直没有沟通过,齐林对他的年龄有些误判。
“不好意思啊医生,您都下班了还打扰您。”
男孩动作很腼腆,涨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
“没事,你的...妹妹哪里不舒服了吗?”
患者家属直接找医生一般分为以下几种情况:
道谢、塞红包、打听病情、吵架还有寻仇。
吵架寻仇这两个选项被齐林首先排除,因为男孩这副扭捏的模样不太像和自己有仇,更像是有问题又不好意思问。
“呃...我是薇薇的男朋友。就是钟薇,4床的患者。她没有不舒服,只是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一下。”
似乎生怕齐林记不住患者,男孩语无伦次的将他和女孩的关系一一道明。
“哦,有什么问题问吧。”
“那个...医生,薇薇她的病...下一步要怎么治疗?”
男孩的这个问题还真就把齐林给难住了,四级的胶质母细胞瘤,还是浸润了大部分脑组织的那种。光是手术摘除难度都非常大,病人很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
就算成功摘除肿瘤,后续的化疗放疗也不能保证治愈。虽然齐林不是从医多年的老医生,但这点判断他还是有的。
“根据目前的结果,还是考虑手术加化疗吧...”
齐林十分为难,给出了一个回复癌症患者的通用答案。
“那效果会好吗?”
男孩追问道。
“应该会有效果...”齐林顿了一下,犹豫该不该告诉男孩真相。而男孩似乎看出了齐林的顾虑,挠着后脑勺笑了笑。
“您实话实说就行,或者我换个问法吧,薇薇她...还能活多久?”
齐林眉头一皱,一脸诧异的看着男孩。倒不是他多想,只是刚才才遇到一个不顾老婆死活的老公,让齐林不得不往坏的方向思考。
男孩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整理了一下思绪,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我其实和薇薇很久以前就是恋人,后来因为她回老家我们距离太远就分了手。不过虽然分手了但我们一直都有联系,这次她说她生病了,我立刻就过来了...”
男孩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齐林。
“我放不下她,我想娶她。”
齐林没有说话,点了点头示意男孩继续说。
“我...打听了一下,听说胶质母细胞瘤这个病很重,治不好,我就是想尽力让她在最后的时间里快快乐乐的。”
“薇薇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我和她父母商量过了,还是别和她说太重比较好。”
“那你父母那边...”
男女双方家庭撕逼的事在医院里可是太常见了,齐林不愿细想,也不愿细说。
“呵,闹翻了,以后再和他们解释吧。”
男孩笑了笑,语气中除了无奈还平添了几分宠溺。
“我们已经定了月底的婚礼,我想趁她还能动的时候娶她。”
饶是经历过几十万个日夜的轮回,听到男孩的话齐林还是有些鼻头发酸。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如此坚定的说:
“我知道她要死了,但是我还是要娶她。”
“她的病情治愈难度很大...做手术可以帮她争取时间,但存活的几率不到一半。假如术后复发,剩下的世界最多不会超过六个月。而且这个手术的费用不低,估计得有十来万。”
齐林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
男孩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钱不是问题,我去想办法。医生,这个您不用担心。”
男孩似乎早就预料到一样,表情没有什么波动。目光转向病房,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我和她认识很多年了,她一直没长大,就像个孩子...”
“可是她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