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匆匆赶到门诊,一位神情萎靡面色潮红的男性患者正靠坐在墙边,魏胖子则死死盯着血常规、CT等报告,脑袋上稀疏了许多的头发正被他的大手反复蹂躏。
“现在什么情况?”
“血气血常规正常,CT正常,体温38.6度,心跳93次每分,血压138/82,心肺正常,全身检查未见其他异常。”
“来,站起来。别坐在地上,地上凉。”
齐林二话不说上前准备搀扶起坐在地上的男子,却没曾想在手指触碰到他的一瞬间,男子突然颤抖起来。
“草!又来?刚才就是这样,已经好几次了!”
男子意识清晰,不像是癫痫发作的样子,但他似乎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着四肢不断抽搐。
一分钟不到,男子恢复正常,与人沟通起来没有任何问题,行为举止也与常人无异。齐林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魏胖子任由男子坐在地上,这种奇怪的间歇性抽搐是很危险的,一个不好再从凳子上摔下来,因此造成颅脑外伤死亡的人也不在少数。
“你家里人有抽搐病史吗?”
成人发生抽搐的原因很多,门诊时间有限,齐林需要第一时间排除病因。
男子摇了摇头没有开口,齐林并未就此作罢,继续开口问道。
“最近有吃药或者使用成瘾性药品吗?”
“退烧药吃了一点。”
“那家里人有精神疾病吗?老年痴呆之类的?”
“没有。”
一番询问无果,男子的抽搐原因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确定。恰巧齐林手上那位被无人机撞伤的男孩已经出院,三人商讨了一下,准备让男子住院进行详细检查。
“哥们,你这个情况需要住院观察。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来给你办一下住院。”
“我家人...不在海都。”
“不在就打电话把他们叫过来,你现在的情况可能不严重,但也可能危及生命,所以家属必须在场!”
男子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就是这一丝轻微的不自然被齐林成功捕捉住。
“医生,我...我能和你单独说两句吗?”
或许是看三位医生中齐林的年纪最小也最好说话,男子犹豫了一下,结结巴巴的说道。
“行,那我们出去说好吧。魏医生还得给别人看病,我们别打扰人家。”
男子目前可能导致抽搐的原因不能排除使用违禁药物后的戒断症,齐林虽然脸上看起来很轻松,但心里也是有些紧张的。
毕竟戒断症患者可能出现情绪激动或失控的情况,万一沟通不好触到了他的敏感处,白挨上一刀也不是没有可能。
随便找到一间空置的值班室,齐林拉着男子便走了进去。
“哎哟,你是不知道,我才从院办出来,刚被领导骂的狗血淋头。”
齐林熟稔的拿过两个纸杯倒上温水,一杯递到男子面前,一杯握在手中一口饮尽。
让患者放松并信任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拉家常,特别是说说医院的八卦,很多人就吃这套。齐林话音刚落,男子的眼神立马就与刚才不同了,肉眼可见全身紧绷的肌肉开始放松下来。齐林心中窃喜,一屁股靠坐在板凳上。
“前两天跟患者家属闹了点矛盾,然后人打了我一巴掌。我气不过啊,就请律师把人给告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院办让我撤诉,说这对医院影响不好!”
“啊?那病人家属为什么打你啊?”
“还不是因为治病嘛。”
齐林选择性的将钱怡的事叙述了一遍,诊治过程和具体的冲突情况一带而过。男子的好奇心被成功的勾了起来,坐姿也不像刚才那么僵硬了。
“现在的人啊,就觉得医生和医院是魔鬼,觉得来医院就跟掉进耗子窝似的。”
“齐医生不瞒您说,我也特别怕来去医院。要不是这次我这个癫痫实在控制不住,我绝对不回来的。”
一来二去终于找到了切入点,齐林面色不变貌似随意的问道。
“放心,你这个情况我看不太像癫痫,出现抽搐的情况多久了?”
“要说手抖的话,得有两三个月了。我是画画的,手抖对我工作影响很大。”
“哟呵,原来还是个艺术家!我从小就想当画家,但是当年被我爹忽悠去学医了,现在想想,毁啊!”
齐林一番形似吹捧又不是吹捧的攀谈让男子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轻轻喝了一口杯中的温水,轻声说道。
“不是艺术家,您太高看我了。我就是每天给一些公司和媒体供稿,他们让画什么我就画什么。”
说着说着,就像害怕齐林认为他是无业游民一般,立刻开口解释道。
“我不是那种街头涂鸦的啊,就是...原画师你知道吗?像一些游戏的载入界面,或者是人物立绘那种,我就干这个。”
“卧槽!游戏那种大胸长腿的宣传画就是你画的?失敬失敬!”
两人从画画扯到游戏,再从游戏扯到美女。年龄相近的男生共同语言无非就是那些,短短不到十分钟,两人已经互相称兄道弟起来了。
“阮哥,你这个情况,真的还蛮严重的。咱进来这十来分钟你又抖了一次,再恶化下去恐怕你以后拿画笔都成问题啊。”
阮向阳点了点头,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右手。
“是啊,我这几个星期都没怎么动笔了。老弟啊,你说我这个...抽搐,能治吗?”
“如果是精神上的问题,应该是能最大程度治好的。但我们当医生的也不是神仙,在没确定你的病因之前我真的不能打包票。”
“请阮哥你打电话给家属的原因也很简单,万一你这个抽搐是遗传性的,那你的直系亲属也可能患病。”
费了半天劲,终于聊到了阮向阳最不愿意提及的家属问题。见齐林真诚且坚定的眼神,阮向阳终于松口了。
“唉,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是从家里逃跑出来的,也就是传说中的离家出走。”
“我爸他不让我画画,从小到大都不让。两年前我的画拿了奖,我兴冲冲的以为只要有了成绩他就会认可我,可惜...”
“当我兴高采烈的把人生中第一座奖杯拿到他跟前的时候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齐林摇了摇头,此刻的他决定当一名安静的观众。
“他把那座水晶奖杯直接从三楼阳台上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