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司仪所言，风暴已经愈来愈大，冲破防御，势不可挡。

没时间了。

纵使离预期的时间还有很长，但众人已不允许冉新绽继续拖延，仪式继续。

冉新绽着上晚礼服长袍，在馨花的簇拥下走向殿堂，殿堂内的屏幕略略调转方位，以便照到冉新绽的正脸。

冉新绽看了眼周围，殿堂两侧的神像慈悲的将双手抱在胸前，女性美丽犹如圣母，波浪的长发垂落至腰间，男性高举象征自由的飞鹰，左脚浮夸的翘起，仿佛轻轻一跃就能穿梭时间。

这是祖生一直信仰的神。

就像修行者认为世上不存在神一样，神就不应该存在。

那种近乎于完美的生命体，本就是自然法则，甚至是修行法则所不允许的。就连第九境界，就算是达到理论上的灵体合一，不死的身体仍然需要修行者加封印才能避免身体内庞大的元气失控，每万年加一次封印。

而祖生人不在乎这些，他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只知道——神没来，世上没有救世主。

“请注视神像。”司仪如此说，然后众人退下，只有屏幕对准冉新绽，冉新绽待听到身后的关门声后缓缓的跪在地上，注视着神像。

“……”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守在电视和手机前直播的人特别有耐心的看着，看着神像，有的一言不发，有的抱怨神明，有的哭着祈祷。

更多的人，还是与家人待在一起，沉默的望着直播。

若是往常，这么严肃沉默的直播谁会看？

只是现在，大家有的是时间，但同时的，也没有时间。

冉新绽回忆起自己的人生，他如梗在咽。

他偷偷的望了眼大屏幕。

第一次。

第一次有这么多观众。

他好想也崩溃一次。

他好想扑回家对父母说，他回来了，他很抱歉没有好好陪他们。

他好想也像路边的新郎那样幸福的拥抱自己喜爱的姑娘。不用在意未来，只需要享受现在，享受被感情簇拥的感觉。

冉新绽也想说自己也有很多想做的事。

想去网吧摸一摸十多年没有玩的游戏。

想去母校做一下曾经做过的试题。

自己也是一个普通人，大可不必在意那么多形式上的礼节，这本是属于他的，他毫不在意甚至唾弃的优点。

可他如今……竟有些羡慕……

让他也死吧！

他忽然有这么一种冲动。

百年后呢？千年后呢？

如果还是天灾横行，迎来自己的是新的创造，陌生的环境，甚至可能是没有文明的野蛮世界。

举头万丈无神明。

他忽然想仰天长笑，笑这人世荒唐。

冉新绽笑了，垂着头，在千万人的面前沉默的笑了。

时间如此漫长，却又如此短暂。

门再次开启，几个裹着白衣，几乎分不清性别的人员推着小车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推了推手中试管里的药，对着上空的天花板发呆好久。

试管里的药品呈油绿，偶尔浮出气泡。

“开始注射不死水。”司仪的声音更加的不留情面，冉新绽却看向屏幕，此刻的屏幕上已被“祖生万岁”所占满。

“看吧。”站在冉新绽身侧的一个祖生人从沉闷的衣物包裹下发出沉闷的声音，“这就是祖生，无论如何。如果有下一个文明，那么你的名字，就是祖生。”

冉新绽愣住。

我的名字……就是祖生……

数秒后冉新绽才品味过来这句话有什么深意，可针管已经扎入他的身体，开始向他推送药剂。

祖生，未来只有他一个祖生人了。

只有他一个人会说祖生语。

只有一个人深知祖生的文化，甚至在祖生最后一刻，这个文明的最终一次的绽放。以它最为直接最为唯心的方式存在了下来。

这之后就算有人忘记祖生文明也好，但冉新绽所代表的不止是他自己，更是祖生，这一个文明，这一个时代。

看着屏幕上刷新的“祖生万岁”，冉新绽竟有一种名为“英雄情怀”的悲感，他举起一手，狠狠地握成拳，仿佛在努力的抓取着什么似的，他大声的，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祖生万岁！”

再见了，我的朋友们。

他悲伤的想着，周围沉默严肃的人好像也控制不住感情了，近些日里丧失的魂魄也仿佛找了回来，猛然挺直腰杆，大声的嘶哑的喊了出来：“祖生万岁！！！”

困意，逐渐笼罩他。

他扫视着周围的一切，熟悉的祖生文，看的快要厌烦的建筑，与自己说同一种话的人们……

他不愿闭上双眼，因为这一闭，就是永别了。

可不死水不能通过意志抵抗，他轻轻的沉睡，人们将他抬起，放入圣堂中央的轮回冰棺，在众人的注视下合拢冰棺盖子，逐渐沉入地底，消失在视野里。

“朋友们啊，很荣幸能和大家活在同一个时代。”化妆师老者激动的比划双手，对着直播镜头动情的说，眼泪不要钱的流出，“大家都走吧，不要再眷恋了，认真看看这个世界。看看它，看最后一眼。至少我们的文明还有希望，祖生永远不朽。”

人们陆续离开直播间，随着殿堂大门“吱”的一声关闭，大屏幕也逐渐黯淡，只是大屏幕上的“祖生万岁”却还没有到达尽头。

祖生，曾经这个世界文明真正的霸主。

文明第一次形成文字，也就是祖生成年纪——开创时代前三万余年。文明建筑被摧毁于祖生新世纪10023年。

祖生留下了文明的火种，风暴与地震最终摧毁了建筑，撕裂了馨花，甚至使无数祖生人绝望自杀，但祖生，始终没有死。

……

沉入地底。

十年。

百年。

千年。

万年。

待落花再次缤纷，元气汇聚在轮回冰棺内，沉睡上万年的冉新绽已经是一位第九境界的强者，已是祖生文明的巅峰。

但，不够。

元气疯狂倾斜汇聚，天生异象，冉新绽突破第九境界，到达第十境界！

而地面上，已再次建立了文明。

人类文明。

象征着智慧与争斗，渴望和谐的，十分冲突的文明。

修行文明比起祖生文明更加完善，人们的寿命更加的长。

但轮回冰棺被挖出，人们还是感叹冰棺制作的精妙，无数先辈赞它是“绝作”，拿不出第二份的绝世天工。

打开冰棺，一个仪表堂堂，好看的不成样子的男子缓缓睁开了眼，周围的元气波动大的惊人。

开始人们与他不能沟通，可随着时间推移，那个男子也学会了一点现在的语言。

男子自称是上一个文明的幸存者。

当人们问起他叫什么，文明叫什么后，那人却说：

“祖生，祖生是文明。祖生可以是我。而我，也可以是祖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