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重视，因为它是伪神级物品的碎片。”

伪神？

王连夜眸中未闪过一丝惊色，他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字，就那么看着，看着，仿佛那是某个角色的可笑角色用于解释的语言。

伪神？

王连夜在心里反问自己，或许在他人眼里伪神物品的碎片几乎高于人命，但对于在修行界几乎拥有一切的王连夜而言那什么都不是，只能算是新奇难得的杀人武器，冰冷，没有感情。

“比赛时，其实我一直在看，我不由思考你的身份。我的大外孙？我家族的注定宿敌？一个可悲的天祈尺祭品？一个在比赛残忍冷漠的少年？一个连花草都不忍杀害的孩子？我想到这里不由扪心自问，纵使我不喜欢你，但善良如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王连夜扯了扯脖子上挂着的围巾，他总觉得这围巾歪了，那围巾上的字有些刺目。

“知识渊博的修行者”。

外婆继续发到：“后来我想明白了，因为你的难控制性，家族很难让你成为天祈尺祭品，所以这个身份，你不是。”

“你是一个善良到令人发麻的人，所以你不是一个残忍冷漠的人。还记得那天你问我是不是好人吗，是的，在我眼里你是个好人。你永远是那个乖乖的外孙，嘴角总是挂着抑郁，眼眸偶尔泛出无辜茫然的神色。”

“所以，你不残忍，我又去想。你现在不是一个连花草都不忍伤害的孩子，你如今连人都感杀，只要那是一个罪恶不赦，罪有应得的人。”

王连夜继续沉默。

“你是我的大外孙吗……我与你外公是对你动过真感情。可你外公死后我才警觉，我们太重视你了，你终要离开，我们不能不舍，不能动感情。在残忍这一点，我错了，我错了……”

“兴许你忘了，那日我抱怨着你的父母，叹着你的悲哀……如今想想……那是我的悲哀。我甚至不配成为你的外婆。所以，你又不是我的大外孙。”

“那么……”

“你是谁呢……”

“我想了很久，很久，很久。你是谁，担任怎样的一个角色。我看不懂你了，真的。我只能看到你裹着天才的外皮，用着悲情的内核，几次我想为你的悲哀而哭，但这悲伤连绵不尽，似一缕烟。”

“你的爷爷与我讲，纵使我不承认我把你当成外孙，但我对你真的没有动过感情吗？裁决之地动手的那一刻，难道我没有揪心吗？所以我决定告诉你真相。”

“还有就是拜托你，救救你的父母，毕竟他们生了你，给了你生命，就当是我将所有对你好的报酬了，也是父母给你生命的报酬。”

“……”

“所以。”王连夜在手机上打字到，“你能给我发一张自拍吗，我想确认你是不是外婆。”

对方短暂的沉默后，跟上了一条照片——那是一个穿着白色殓衣，头发斑白的女人，皱纹努力舒展，好像不是王连夜平常所见的那般紧凑。

王连夜看着那张图片，那张图片在他眼里仿佛愈来愈远，愈来愈模糊，愈来愈陌生，好像开了花般的缭乱，然后凝成一滴不值钱的水珠，划落了下来。

王连夜默然，他站起身，长长的吐出那口压在心底始终吐不出的气，那口沉闷冰冷的气。

他拧开厕所房间的门，将手机揣进兜里，用了极大的力气走到洗手盆前，双手接水对着脸猛拍。

“噗。”王连夜憋不住了，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笑的张扬，笑的放肆，笑的肆无忌惮，笑的畅快淋漓，吐出一生的不平之气，仿佛世上没有什么能阻止它的狂傲，它似鬼神，似疯傻。

周围的修行者到周围的狂笑的人，认出这是修行界第一天才王连夜，但始终不敢上前去问，从王连夜脸颊滑落的水珠仿佛蕴含杀机，威慑在场的这些人。

王连夜，想杀点人。

杀意从未如此旺过，无论是谁，他的亲人也好，他的朋友也好，此刻都如同仇人般令他感到憎恶。复杂的为人处世是他憎恶的起源。

“冷静点，王连夜。”王连夜的狂笑戛然而止，这个念头划过脑海。

旁边的人见王连夜这般都飞也似的离开卫生间，此时卫生间里只有王连夜。

王连夜撑着水池的池边，审视镜子前的自己。

好，现在是整理时间，王连夜。

如上所说，外婆要死了，而我出生的原因是为了填补天祈尺的空位，救活我父母。

可，一个人，只能救一个吧。

而且，十六岁，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不就是？这虽然是邪教做法，但在我印象里家族几乎与邪教没有任何区别。

或者说……只能由王家的人来做祭品？王家特殊在哪里？

王连夜忽然回想起自己参加比赛时王家的宣传标语：王家傲骨天资，命中了成功。

“呵，我明白了，灵根相互性。生育双方灵根互通，可以生育出修行速度高于正常人两倍，甚至更多的优质灵根。”王连夜得出答案，其实这种话出自他这种修行学渣口里简直就是奇迹。

想了想，王连夜给外婆发了一条消息：“谢谢你这段时间内的欺瞒与算计，至少，我曾认为我有一段温暖的童年。就算他充斥着荆棘与剧痛，但总有人用两臂温暖我。我们……”

他手在屏幕上方停滞了数秒，最后还是点出一行字：“我们……曾经也有过一段正常的，像是外婆与外孙的感情吧。”

对面像是内心受了伤，没有立刻回，像是用这少许的时间来平缓自己内心的黯然。

“有过的，只是，我始终不能承认你是我的大外孙，感谢你。我要死了，我得的病根本不是癌症，而是天祈尺的反噬，不用你去埋葬了，因为我也曾爱过你。”

是因为这份爱，他的外婆不愿让他痛心的将她埋葬。

也是因为这份爱，她选择在生命的最末端告诉王连夜真相。

“我也曾爱过你。”对方的恒国账户签名刷新，头像由默认，变成是一个头发斑斑的老人，对着远处落下的夕阳招手，她怀里抱着一个默默流着眼泪的孩子。

外婆对他的感情事复杂的。

她一生都沉浸在这种复杂的感情中，但在生命的末端，她选择欺骗王连夜，说她好了。她选择不再掩饰，散发爱的余温。

几秒后，这帐号变成灰色，手机ID号全加了一个红色小人，点进去跳出一行字——对方已申请注销，一个月后无人主动取消该账号自动回收。

王连夜抬头看了看白色的卫生间天花板，开阔的天被它盖住。

他啊……

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