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治领市区西城门,耶达特的私兵不再好好站岗,而是放下兵器支起营帐,在城门边坐着躲雨。
老爷资金紧张,连最底层的打手都有了切身体会——工资从周结变成月结,又从这个月拖到下个月。
没钱就没动力。士兵们躲懒聊天,话题自然也绕不开“钱”字。
“这个月你们领到工资了吗?”
大家都摇头。
“奇了怪了,难道那个大名鼎鼎的耶达特,也会缺钱?我看他最近排场还挺大的呀,给侄女的葬礼办得可隆重了。”
“什么大名鼎鼎,臭名昭著。”老兵说道:
“我以前也是打铁的,货运出去老是被劫,只能卖给耶达特商社。铁矿越来越贵,收购价却越来越低。我琢磨着日子不能这么过啊,就来这当兵了。
来了才知道,原来耶达特和土匪是一家的,赚的都是黑心钱!现在土匪完了,他也迟早要跟着完。”
构筑在野蛮之上的奢华,在眼前分崩离析,士兵不禁感慨万千。
“那我们挣他的钱,也是黑心钱吗?”
一位小战士问,大家无言。
这时,从西边大道上来了一支商队,顶头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字:
盐。
士兵互相看了一眼,无奈地抓起兵器走出帐篷,淋着雨堵住西门。
虽然想窝工,奈何这支运盐队太明目张胆,不管有点说不过去。
可当盐队靠近时,士兵们发现了异常。
运输的骡车不是本地式样,而是四四方方的伊甸造型,人类奴工的穿着也是伊甸式的粗布短衫。
正当他们纳闷,一个金发碧眼、耳朵尖细的纯种白神走了过来,大喝:“黑皮子看什么看!快闪开!耶格大人的车队也敢阻拦?”
当被骂“黑皮子”时,这些黑神无不义愤填膺、摩拳擦掌,可当听见这车队属于耶格时,所有的气立刻瘪了,唯唯诺诺地让开了道。
这支充满异域风情的运输队,就此嚣张跋扈地进入城门,扬长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私兵。
“耶达特要倒霉咯。”老兵说道。
高华早候在盐铺总店那豪华的大门口,见姗姗来迟的盐队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忍不住冒雨狂奔过去。
“哎呀,亲人们,你们可算来啦!”
他张开双臂想拥抱押运长官,可对方只是冷冷地将手抬在胸前,鞠了半个躬:“领主大人,货已运到。耶格大人因故无法亲至,托在下向您问好。”
意料之中。圣彼得城的军事贵族们,可不会亲自来自治领吆喝卖货。他们顶多当个运输队长,把东西安全送到高华手里。
“好,好,我很好!将军,进屋烤个火,吃过饭再走吧!”虽然热脸贴冷屁股,但他热情依然不减。
押运官像看山寨品一样,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盐铺总店,冰冷地回绝:“在下还有其他任务,恕不奉陪。请问这批货的费用如何支付?”
“现在就给,现钱!张寿!”
张胖子不敢怠慢,像献宝一样,恭敬地双手捧着金币口袋,献给对方。
“任务完成,容在下告辞。”
“将军留步!”
押运官停住脚步,一脸不耐烦地看着高华。
“您的运输队拉着空车回程太浪费了。何不在自治领采购些商品再运回去卖呢?原产地价格实惠,而且能充分利用空闲运力!”
白神思考了一会,总算笑了:“您说的确实有道理,奈何我在自治领没有门路,不知道在何处以何价采购何物。”
“那还不简单!”高华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我带你买伊甸最抢手的钢剑和银铃!”
“阿列克谢。”
“什么?”
“我叫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领主大人。”押运官伸出手。
高华握住了他的手:“我叫高华,很高兴认识您。”
数日后,耶达特府邸。
金银珠宝散落一地,大多缺个角掉块漆;管家仆从们则相反,脑袋上多出几个包,看到名贵器物像看到阴森的刀剑似的,忍不住浑身哆嗦。
耶达特还是老样子,躺在羽绒垫上。他也正浑身哆嗦,气的。
“那混账小鬼……居然私通伊甸!”
这话出自头号亲伊甸派的嘴里,颇为讽刺。但诸事不顺,除了咒骂也没有更好的发泄办法。
他最近尝到了高华无时无刻不饱尝的滋味——没钱。
匪患瞬间被剿,他的垄断商业帝国被釜底抽薪。虽然商社乃百足之虫,依然是最大出口商,但衰败是注定了的。
进项自由落体,耗费却扶摇直上。
两场战争、伊芙娜的葬礼,花费了大笔积蓄,而勉力维持的四千民兵,相当于在衰老的肌体上开了道口子,每天都在失血。
“唉!伊芙娜,你说叔叔该怎么办?”
偌大的客厅,没有回应。他真正成了孤家寡神。
气闷不过,拖着伤腿来到窗前,看着雨景散心。
原本一直安宁的窗外,这两天喧闹鼎沸。向远处眺望,视野里满是挑着大包小包、出城做生意的各行业商贩。
这些货物本该流进自己的仓库,变成一箱箱金币!
然而没了土匪作为黑手套,他毕竟不敢直接动用卫队拦截商贩——民怨太大,不但孙皓会干涉,部下对父老乡亲也下不去手,铁定反水。
本想针对性封锁盐铺,再配合孙皓的铁矿涨价,联手将高华耗破产。
没想到这臭小子竟从伊甸打通一条盐路。只要将食盐涨价,他还能再苟延残喘一会,耶达特却未必撑得住。
正烦恼间,厅门怯生生地响了两声。
“进来!”
探出一颗脑袋:“老爷,从领……姓高的那里,送来了上个月的盐铺利润。”
“啥?”
分利润,不过是为抢夺盐铺套上的遮羞布。这臭小子竟在双方撕破脸后,还在尽职尽责地扮演“诚实守信”的形象。
“哈哈……”耶达特感到好气又好笑:“混账小子还算说话算话。多少钱?”
“呃……”管家迟疑了一阵,轻轻把重心往门外的方向挪:“因为匪患和用工成本的原因,盐铺利润直线下滑,只有……三块半!”
管家立刻把脑袋缩出门外,紧接着,一块玉石砚正中那个位置,裂成两半。
顾不得腿疼,耶达特气冲冲地迈出客厅,在走廊咆哮:
“车夫,备马!去孙皓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