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笼寒水月笼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
——唐·杜牧
十里秦淮,一水相隔河两岸,江南贡院的笔墨生香,长桥旧院,又有多少佳人泪痕犹在。
朱伦奎是在一间充满脂粉气息的房间里醒来的。
“这是……穿越了?”
朱伦奎注意到他的穿着,以及房间内的陈设,跟现代格格不入后,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让人意外的事实。
然而就在朱伦奎打算翻阅下这具身体原主人脑子里的记忆,好确定现在是什么朝代时,房间门突然被推开了。
来人是一个汉服小萝莉,她看见朱伦奎后,先是一愣,后者本想打个招呼,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小萝莉就转身提起裙摆,踩着绣花鞋跑了。
朱伦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脑子有些涨,晕沉沉的,因为越来越多不属于他的记忆,从潜意识里苏醒了。
“夭夭,你不是说他醒了吗?”
“是醒了呀,刚才还好好的……”
“你呀,先在这里看着,等他醒了再过来叫姐姐。”
“呀!姐姐,他动了!”
花容失色的小萝莉躲到了少女身后,差点没醒过来的朱伦奎,则像生了一场大病一般,脸色苍白的看着她们。
“这里是什么地方?”
桃蓁蓁安抚了下妹妹的情绪后,说道:“回公子的话,这里是秦淮河畔的飞仙楼。”
桃夭夭这时站出来补充了一句:“当时你落水了,可是我跟姐姐救了你!”
“取纸笔来。”
“啊?”
“李白一斗诗百篇,张旭三杯草圣传,在下不曾饮酒,不敢说挥毫落纸如云烟,但赋几阕新词以报二位姑娘的救命之恩,还是分内之事。”
此刻的朱伦奎颇有一点魏晋仕子风范。
“……”
“还不快去取纸笔。”
说完,朱伦奎不再理会发呆的桃夭夭,而是直接起身下床。
“我的衣服呢?”
“公子的衣物已经被奴家浣洗了。”看着自家妹妹被眼前少年随便忽悠两句,就乖乖的跑去取纸笔了,桃蓁蓁忙道:“要不公子先将就一下,今日就待在房内?或者书信一封,让奴家托楼里的小厮送去公子府上也行。”
“这倒不必了。”
朱伦奎道:“我不是应天人。”
“可公子说的明明是南京官话啊,想必公子一定是大户人家。”
桃蓁蓁笑道。
“家中长辈要求学的东西很多。”
桃蓁蓁的话,朱伦奎还是很受用的,不过有一点桃蓁蓁却说错了,朱伦奎岂止是大户人家,明明就是王公贵族!
他家祖上乃明太祖朱元璋第五子,明成祖朱棣胞弟,周王朱橚的嫡系后裔,就藩于河南开封。
不过明朝藩王是不能私自离开封地的,至于为什么身为周王府世孙的朱伦奎会出现在南京,还得从他那位已经死去了的世子老爹说起。
虽然王府比不得紫禁城,但内部权利争斗的激烈程度,也不容小觑。
朱伦奎的老爹朱绍烔是周王世子,平时待人宽厚,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被那群势利的族兄,活生生气死,留下一对孤儿寡母。
而老爹死后,前身的处境就更难了,由于老周王无意再立其他儿子为世子,那些自知袭封王位无望的叔叔伯伯就开始恶心人了。
朱伦奎很同情前身的遭遇,不过依旧对他只顾着自己跑路,不带上母亲的懦弱行为感到不耻。
因为没有人比身为后世在历史学这一门,专修中国古代史的他,更清楚崇祯十四年初,代表着什么。
大明朝只剩下三年国祚了!
“公子,纸笔取来了。”
桃蓁蓁见朱伦奎神游物外,微微有些不悦,她倒要看看这个少年到底哪来的勇气,敢在自己这里留下墨宝。
“研墨吧。”
朱伦奎缓过神来后,便在桃氏姐妹狐疑的目光注视下,撸起了袖子。
“姐姐,我去磨墨。”
桃夭夭最讨厌大言不惭的人,所以她就想看朱伦奎待会出丑。
对此,朱伦奎笑而不语,通过他和这对姐妹之间对话了解到的情况来看,秦淮河畔的飞仙楼,应该是座青楼,而这对姐妹虽然姿色上佳,但穿衣打扮却并非花枝招展的那种,说明她们只是清倌人,而一篇好的诗词对清倌人有多重要,对这方面有过研究的朱伦奎再清楚不过。
提笔、蘸墨、落笔、展卷……
完事了再舔下笔毫……
书法可能算不得上乘,好在可以用内容来凑。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继续研墨。”
“还有?”
桃夭夭看着自家姐姐捧着朱伦奎字迹未干的墨宝,反复颂念,时而痴痴发愣的样子后,就知道这家伙多半填了一阕好词。
“你不要?这一首可是送给你的。”
“要要!”
朱伦奎看着手脚慌乱的桃夭夭,只觉得好笑,于是再次提笔……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桃夭夭和桃蓁蓁一样捧着朱伦奎的墨宝,不过小萝莉只是轻声呢喃,没有姐姐那般多愁善感。
“夭夭,还不快多谢公子为我们留下墨宝。”
朱伦奎连作的这两阕词,已经让桃蓁蓁对他的看法发生了转变。
“奴家眼拙,方才心里对公子多有轻视,还请公子勿怪。”
桃蓁蓁对着朱伦奎微微福身。
桃夭夭也赶紧学着姐姐的样子福了福身:“多谢公子为我跟姐姐留下墨宝。”
“我因家中变故,辗转流落至此,二位姑娘的救命之恩,本无以为报,不过在下见二位姑娘清丽脱俗,不食人间烟火,定然不喜铜臭,故填新词两阕,特赠予二位姑娘。”
朱伦奎笑着回道。
“公子却是说错了,姐姐和我还是很喜欢银子的,因为它可以买肉包子、冰糖葫芦,还有糖人!”
桃夭夭有些俏皮道。
“你呀,一天就知道吃!”
桃蓁蓁用手数落了一番桃夭夭后,对朱伦奎强笑道:“小妹顽劣,让公子见笑了。”
“无妨。”
小萝莉的笑脸还是让朱伦奎感触良多的,继而问道:“你们姐妹二人在这种地方过活,应该很不容易吧。”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如今世道这么乱,我们姐妹能活着已经很满足了,当然,这还得感谢那些跟公子一样的心善人可怜我们姐妹。”
桃蓁蓁笑的很真挚:“公子既然不是本地人,那此次来南京肯定是有要紧事,如果公子有用得着奴家的地方,尽管吩咐。”
“我的事姑娘怕是帮不上忙,不过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朱伦奎言辞谦恭,他现在有太多的头绪要去整理。
“那公子好生休息,奴家就不叨扰了,要是有什么吩咐,记得唤蓁蓁。”
桃蓁蓁见朱伦奎的状态不是很好,便拉着桃夭夭离开了房间。
不过当姐姐悄悄告诉妹妹,说朱伦奎的墨宝值好多好多两银子的话语,传入朱伦奎耳中时,他唯有摇头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