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饭,不等上工的钟声响起,马振中一过来,关有寿换了他那一身唯一出行装,与他相伴离开。
关平安看着两道背影,久久不见吭声。
自家男人一离开,叶秀荷拿出赶了一半的活,继续用针线把老大娘送的一条旧裤子裤脚给折进去缝上。
——有了这些旧衣裤,她家的俩宝贝就是再漫山遍野的淘气,也不用担心他们没衣服换。
这城里老太太心肠可真好,可惜不知人家住哪,要不然寄点不值钱的山货给人家当谢礼也好。
叶秀荷一边忙着手上的活,一边听着俩孩子的交谈声,可听着听着,咋一直是儿子的声音?
抬头看向女儿,她失笑道,“不是你说不跟吗?咋又不高兴?等着啊,过两天娘带你们出门。”
关天佑立即回她,“娘你带妹妹去,我不去。”
“哟,这么乖。”
关平安好笑地看了眼哥哥,没去拆穿他。谁让她娘说的出门,其实就是去屯里她交好的几户人家里串门。
他们跟过去,能干嘛?尽听一群妇人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要不就是陪着那些流着鼻涕的毛小孩。
有这时间,她哥更喜欢找大点的小伙伴们一起满屯着的溜达,搞个烧烤,玩个打仗呀什么的。
“娘,我也没想去城里。你看我马大爷今天身上衣裳就没打补丁,你替我爹做一套出门的行头吧。”
“行啊,再等等,等天儿再暖点,连你们都给做一套。”对于闺女这个要求,叶秀荷没什么犹豫的。
如今箱底就有布料,不过还得她能抽空回趟娘家,到时候等婆婆和妯娌们看到新衣服就说从娘家收刮的。
不信?
行啊,你找我亲娘亲嫂子对证呗。
关平安连忙摆手,“你和我爹都没衣服出门,我就不用了,这些衣服改改都是好的,够我穿个几年。”
至于哥哥,她来动手就行。她今天赶集就看到一个小家伙身上的一套不错,听说是什么军装款式。
嗯,她哥要是穿上,一定很开心。
“我也不要,我跟妹妹一样。”
叶秀荷欣慰地乐得直笑。
说话间上工的钟声又立即响起。
叶秀荷连忙收好针线笸箩,把改了一半的裤子往放在上面。
出了关家院子,走往打谷场的路上,娘仨就看到前面有一道差点被背上一个大背篓压垮的小身板,
叶秀荷皱了皱眉,放开牵着一儿一女的手,朝这面黄肌瘦,干着脚丫子的小女孩跑去,“五丫,你那些姐姐呢?咋就你一个人?”
关平安连忙拉住想跟着她娘跑的关天佑,一双眼睛打量起前面跟他们兄妹俩差不多高的小女孩。
空荡荡的夹袄上黑乎乎的一片,早已看不清原本颜色,倒是大大小小的补丁有些漏出黑黑结块的棉絮。
一条裤子,要是这也算裤子的话,如同短裤,勉强遮住膝盖处,露出两条细杆子似的小腿。
关平安蹙眉想了想,终于在记忆里翻出这是谁?
——马三憋家的小闺女马五丫,上面还有四个姐姐,下面有个宝贝疙瘩弟弟。
要论起老马家,哪一房人口最多,无疑是马三憋他老爹这一家。先不说马三憋有几个姐妹,光兄弟就有六个。
别看马六屯大部分都是马家人,对外好似很团结,其实内部也是不咋样,当然这其中也与谁谁的人品有关。
就如马五丫她娘。
今年应该还没到四十岁,自从好不容易生出一个宝贝蛋,人家就开始不上工,这还不止,家务活都推给她五个闺女。
听说那妇人之前跟个鹌鹑蛋似的,差点被她男人马三憋给活活揍死,谁料到有了儿子居然来个大变样。
这样品性的妇女,据说马家人都懒得搭理她。
马五丫抬起她细脖子上的大脑袋瞟了眼娘仨,小声的嘟囔一声三婶娘,更是迈开小腿加快了脚步。
“慢点呀!”叶秀荷看着小孩急匆匆的离开,喊了一声,接着嘀咕一句,“真是造孽!”
关平安赞同的连连点头:自己都是女人何苦为难闺女呢?“有那么一个娘,她好可怜的。”
叶秀荷牵过一对儿女,往后瞟了眼,好笑地悄声问道,“又听你大娘胡说八道了啥?你马大娘不是多坏的人。”
“啊?”
“你马大娘好歹保住了她生的五个丫头。要不是她跟她婆婆闹,五个丫头最少得四个被她奶给掐死。”
这么说人家对闺女还有功喽?
叶秀荷捏了捏闺女的小手,“往后少听人瞎说,咱得学会自己看自己琢磨。你马大娘也是被逼的,换个心肠狠的女人早就走了。”
关平安不解地看向他,“啊?”
叶秀荷失笑的摇了摇头,“日子再穷再苦,她没抛夫弃女改嫁,这一点就比有些人好很多。”
后面赶来的刘春花接过话题,“好啥好呀,是她几个闺女懂事。”说着,她扭头朝后面的妯娌喊道,“二弟妹,五丫跟你家三丫头好像是同一年生的吧?你瞧瞧人家丫头,每天打猪草都能赚三个工分。”
马杜鹃一贯不爱搭理夫家大嫂,这回也手按着肚子,插言道:“我老马家的丫头过了五岁就能养活自己。”
叶秀荷顿时气笑,“是呀,就差上天!”
“三嫂,你啥意思?”
叶秀荷扭头双眼一瞪,“马杜鹃,你少给老娘叽叽歪歪的,你是没闺女,可就你那点破心思,拿谁当傻子呢?”
刘春花听了也立马扭头狐疑地看了看马杜鹃:是呀,四房也就她没闺女。跟老四一个被窝的,果然不是啥好东西!
马杜鹃怕有关老三护着的叶秀荷,可不怕刘春花,顿时恼羞成怒地瞪向她,“大嫂,你啥意思?”
刘春花撇了撇嘴,往地上啐一口痰,加快脚步往前走。
这急匆匆的模样,俨然忘了话题还是她先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