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烨将恩佐的书本收拾整齐,物归原处,他要马上赶去坐落在红谷镇中心,市民中央广场上的教堂,如果耽误了缴纳教税,梅斯真的会把自己凶死的。
从劳斯咖啡馆到中央广场,只有不到两公里的距离,步行就可以到达。
秦烨正好有了观察周围环境的机会,他发现这个时空的科技树还没有到达人类第一次工业革命时的水平。
狭窄的街道是由敲凿的石板铺设而成的,石油和它的副产品沥青应该还没有出现。
细长的粗铜制桅杆上悬挂着乌黑的煤气灯,没有电力使用的痕迹。
马和马车依然是主要的交通工具,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马粪味道,泥泞的乡道上遗留着深深的车辙,蒸汽机和内燃机都还是个未知的存在。
从周遭的状况来判断,相对于秦烨穿越而来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还比较原始。
毫无疑问,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最恢宏壮丽的建筑,就是教堂。
几分钟后,秦烨就看到了耸立在市民中央广场上的尖顶建筑,乳白色的墙体和金黄色的十字架在阳光的映射下光彩熠熠,自带威严。
这里的宗教与秦烨的理解稍有不同,人类膜拜的天主不只是一个,而是多达七个。
分别是时间主持者摩柯,空间与构造之主拉法基,圣器铸造者比隆,生命审判官海奇,精神与思索者辉,万物召唤之主科拓卡和预言先驱者比比托。
诸神的石造雕像坐落在教堂的尖顶之下,围拢在圣黄金十字架的周围,庄重,夺目,法相森严。
很显然,教会在整个亚索大陆上都拥有着无疑伦比的影响力。
神圣联盟的行政院就是以中央教廷为核心组建的,联盟中的各个王国均设有教会机构,无论是平民,贵族,还是国王,都要受制于教廷的权威。
王权,民权,神权之间的冲突,如盘根错节的千年树根,一直是亚索大陆上的秘之矛盾。
强大的教会对联盟经济的统治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亚索大陆上的所有臣民都要向遍布在联盟的各级教会缴纳贡税,税费的数额甚至超过了王国的税收。
更加恐怖的是,来自教会的贡税不能减免,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有,从皇室公爵到街头乞丐,都不能拖欠教会一毛钱。
此刻,从红谷镇四面八方汇集来的民众,全都聚集在了中央市民广场的教堂前,将本就不大的广场塞得水泄不通。
是呀,谁敢不缴纳教会的赋税,这可比不服从国王的命令还要让人胆战心惊。
清脆的钟铃声响起,时间已到,红褐色的教堂大门缓缓展开,卡斯莱神父带着两个年轻的侍者从大门中缓缓现身。
人群自然而然得分列成了两队,一队人数较少,他们是非霍尔人民众,另一队人数就要多不少,全部都是霍尔人。
随着人群的分类,两个侍从也分列左右,将两个牛皮箱放在桌子上。
教法规定,非霍尔人的教税是每年5个银币,而霍尔人则要缴纳两倍的税额,也就是10个银币。
更糟糕的是,中央教廷竟然在今年冬天的时候提高了纳税的额度,非霍尔人要多缴纳1个银币。
而每个霍尔人家庭要比过去多缴纳5个银币,这令很多霍尔人愤恨不堪,但却又无能为力,敢怒不敢言。
就在前些天,中央教廷的巫师团四面出击,抓捕了大量抗议闹事的霍尔人头目,几乎没有经过严格的审判,他们就被处以了绞刑,很快就会被公开处决了。
“好了,先生们,女士们,很高兴见到你们,我真为你们感到无比的荣耀,为神献上我们的福祉,神会永远庇护我们,即使是你们这些叛徒,霍尔人”。
卡斯莱神父口若悬河,不停得在歌颂神的伟大,宣扬教会的功德,还不忘对霍尔人咒骂上几句。
红谷镇的居民们变的死气沉沉,在向教会纳税这件事上,所有的人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即便是每年五个银币的税额,对于这些边陲小镇的百姓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而对于霍尔人来说,就更是不堪重负了。
如果无法按时缴纳税金,家中的劳力就会被教会强行征收,发送到教廷遍布在亚索大陆上的工厂和矿场里充当低价劳工,以此偿还教税。
如果是非霍尔人,运气会稍微好一些,会被送到纺织厂,冶铁厂做工人;而霍尔人的境遇就要凄惨的多了,他们大多数会被送到煤矿,成为采煤工;或是发配到荒无人烟的格蓝岛,去采伐木材。
所以,教税的收缴一般会进行的很顺利。
短暂的喧嚣过后,非霍尔人居民很快就纳齐了税额,人群慢慢得散去。
秦烨跟随着队伍,缓慢前进,梅斯为他准备的银币分毫不差,只要把它们送到牛皮箱中,再在侍从的账簿上签下名字,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一切都是轻松加愉快的。
收缴处突然出现了骚乱,一位满脸皱褶的老妇人被凶神恶煞的侍从推翻在地上,一边的小女孩守在老妇人的身边,嚎啕大哭起来。
菲利斯太太是冯劳家的邻居,在劳斯咖啡馆的斜对面,两位老夫妇带着他们的小孙女,经营着一家修鞋店。
他们的儿子和儿媳则在龙影王国境内的制纱厂工作,很长时间才能回一次红谷镇。
“菲利斯太太,我记得教会已经张贴过通知了,中央教廷已经将税额提高到了十五个银币,您的十个银币,可是无法交差的呀”。
“尊敬的卡斯莱神父,我的儿子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每年他都会从龙影寄来生活费的,可是今年的圣神日已经过了,我们还是没有收到他寄来的钱,修鞋店的生意不好,实在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币了”。
“嗯,菲利斯太太的情况我也是知道一些的,您的儿子确实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看来缴纳教税,对于您来说,确实有些困难”。
“是的呀,尊敬的神父先生,能否,能否请您通融一下”。
“通融一下?”,卡斯莱阴笑着,冷语道,“亲爱的菲利斯太太,您的意思,难道是想要让我给你减免教税吗?”。
卡斯莱的言语中尽是凶险,菲利斯太太吓得脸色苍白,连连解释道:“不,不不,我只是希望能够拖欠一些日子,这十个银币也能顶的上过去的税额了,这次加的税,实在太重了”。
“奥,神明在上,请宽恕这位无知的妇人吧”,神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亲爱的菲利斯太太,我没听错吧,您是在质疑教廷的政策吗?您是在质疑万能的神吗?”。
“不敢,不敢,我只是希望能够缓解些时日”。
“亲爱的菲利斯太太,那我只能非常遗憾的通知您,根据中央教廷的教税法案,如果您没有按时缴纳教税,您将面临两个选择。第一,成为教会的教工,为教会服务,直到您补齐税款,随便还能赚些劳务费;第二,您可选择变卖掉私人财产,这样便有足够的银币来支付教税了”。
“这......”,菲利斯太太的脸色变得苍白无色,她早就知道到这个刻薄的神父不会对霍尔人施加哪怕是一点点的仁慈。
“亲爱的菲利斯太太,让我来看看,您和菲利斯先生的年纪太大了,您的孙女还小,儿子又不在赤克,煤矿,或者是采伐厂都不太适合您,我看,18街的修鞋铺倒是值得上几个银币”。
卡斯莱的提议驱离了菲利斯太太的恐惧,让她变得怒目圆睁,她早就已经料到,神父会对修鞋铺下手。
这个可恶的家伙早就谋划好了,他们一直想要夺得18街东侧房屋的产权,把那里变成教会的宣教场,修鞋铺无疑是最好的切入点。
“如果您收走修鞋铺,我们一家可就没有活路了”。
卡斯莱神父悠悠笑道:“这是教会的旨意,也就是神的旨意,不可违抗,你们这些讨人嫌的霍尔人,神已经宽恕了你们的罪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居然还要和教会讨价还价,真是胆大妄为”。
……
“神父先生,请问,我们霍尔人到底犯了什么罪,神,为什么要惩罚我们?”,秦烨从人群中缓缓现身,在众人惊讶的侧目下扶起了菲利斯太太。
被人群挤满的中央市民广场上,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此刻,如果卡斯莱神父错愕,惊讶,不可思议的表情能够被记录下来,一定能让他终身难忘的。
“你,你……,你竟敢质疑教会的权威”。
“神父先生,我倒是不明白,教会的权威究竟来源于何处?它到底为联盟中的臣民做了什么?”。
“教会是神的使者,而神在庇护人类,让人类免于纪元灾难,如果没有神的庇护,灾难将会再次降临人间,人类将万劫不复”。
卡斯莱振臂,激愤,慷慨陈词,但却遭遇了尴尬的冷场,没有人去迎合他的激情时刻,中央广场上弥漫着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那请神父先生告诉我们,纪元灾难到底是什么,我们只知道,教会在年复一年的收取教税,年复一年的提高税额”。
是呀,这种质问的杀伤力大的惊人。
遍布在亚索大陆上的教会机构无时无刻不再宣扬着纪元灾难,以此作为教会替神行事的理由,以此作为教会统治大陆的理由,以此作为收取教税,侵占田产,开设工厂的理由。
纪元灾难到底是什么?
卡斯莱一筹莫展,他不是在装作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这可是教会的核心机密,除了中央教廷中的七大圣衣主教,没有人能够窥见一斑。
他只是教会中的小角色,根基浅薄,天赋平庸,资质也乏善可陈,无法进入教会的核心组织:中央教廷,只能被发配到这种边陲小镇,去充当一个费力不讨好的行政神父。
说实在的,谁也不愿意来这种地方履任,既是条件艰苦的边地,又是霍尔人的集聚区,这种地方经常会发生骚乱,甚至是武装暴动,教会又不会给他派遣哪怕是一位木杖巫师作为护教,这些野蛮的乡巴佬每次发难,都会拿教会的神父先开刀。
三年前的格尔尼暴乱,就有一位行政神父被砍了脑袋,那个倒霉的家伙还是他的同期。
而二十年前,就是在红谷镇这里,发生了震惊联盟的森林暴动。
霍尔人暴徒血洗了教堂,杀光了所有的教工,侵染进墙壁的鲜血至今无法洗净,依然遗留在教堂大厅的墙壁上。
秦烨的质问引起了人群的骚动,不仅仅是霍尔人,就是那些非霍尔人,对教会不休止的盘剥也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卡斯莱神父的脸色铁青,一阵噤若寒蝉的感觉袭遍全身,他怎么会料到,一个霍尔人的小毛崽子,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