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这儿不叫玉岭镇,而叫龙岭镇,玉岭这个名字是我们祖上从外地迁过来之后,没过好久自行改了。
祖上说龙岭这两个字太刺眼,凡是有点见识的风水相师看见这两个字必定要过来走一趟,外人一但多咯,埋在土里头的东西怕我们守不住,索性把龙岭改成玉岭,也算是帮我们避了祸害。”
吴老三躬着腰杆坐在木凳上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叶子烟,一边缓缓开口说着往事,他的目光极其深邃,犹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潭水一般,常人一但陷入其中便难以自拔。
吴军帮忙把碗筷收好,朝妻子微笑了一下,立马望着吴老三问道:“原来你们也是从外地迁过来的啊!那应该也有些年头了哦!你们在这儿这些年都发生了撒子大事啊!”
“大事?我们这山旮旯能发生撒子大事嘛,我们不过按照祖训,不到大灾之年绝不寻金走穴,日子虽然清苦一点,但比外面的乱世好多咯,勉强能活的下去。”
“那我刚才说了罗天霸他们,又是怎么一回事啊!”吴军问道。
吴老三看了吴军一眼,语气平静道:“莫慌嘛,我年纪大了,总要一点点的想起走嘛!”
吸了吸两口烟嘴,吐出一股白烟,吴老三沉声道:“那年闹虫灾,蝗虫儿飞得到处都是,那东西也不晓得怎么来了,突然就出现了,我记得那时候我才十三十四岁,天天跟到家中长辈捕抓蝗虫。
蝗虫是个好东西,抓起来串成串,放在火上一烤,那味道喷香。而且山里人嘛!地窖里总有些余粮,加上平时如果再去附近山上猎点山货,一两年的饥荒对我们没得撒子影响的。
但坏就坏在本县山上的土匪见蝗灾来了,生怕粮食不够,于是到处大肆抢劫粮食牲口,我们镇各个村子虽有所防范,但还是有七个村子被洗劫一空,至于其他乡镇,那就更不用说。
没得发涩,七个村子近千人的口粮,就算是喊其他村均也均不出,我们就只好打地下的注意了,准备弄些冥器换点粮食救命。”
吴军微微点头,吴老三说的听起来很有几分道理,但他猜测事实恐怕并非如此,玉岭镇有十七个村,每座村子最近相隔一两里地,最远也不过二三十里地左右。
吴军来这么些年了,发现平时各个村落里很少往来,交情也不怎么浓,三四十年前遇到虫灾匪患会分救命的口粮那才是怪事。
他暗自猜想道:“多半是当年没被土匪抢的村子不肯分粮给遭抢过的村子,然后被抢了人不服,把这里有古墓的消息告诉给了土匪,不然这些人万众一心的话,本就是一窍不通的罗天霸没理由能知道这里有古墓。”
吴老三吐了一口烟雾,坐直身子抬头看了一眼吴军,语气平淡道:“我晓得镇长你现在在想撒子,我们人虽穷但志不短,还没有你脑壳想的那么卑鄙。”
吴军尴尬的笑了笑,没做辩解。
“我们祖上都是抗清官兵的后人,明朝亡了我们祖上就上山落草为寇,不时与清朝派来的官军打打游击战,也忘了是那年被抓了咯,当时的皇帝也没喊杀头,一脚把我们从湖蜀边界踢到这里来,玉岭镇在我们迁来之前不过七个村,而是几乎都是从外地迁过来的,就算是这样人口还不足千,在我们这群人迁来之后,这才慢慢变成十七个村嘞。
而且过了一百多年快两百年咯!可以说十七个村子的祖宗原本都是在一口锅里舀饭吃了兄弟,各个村子里互有姻亲,不帮一把下去咋有脸见祖宗嘛!”
吴老三的解释让胡乱猜想的吴军尴尬万分,轻轻的干咳了两声掩饰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喝了一口放在一旁晾着的茶水,语气微微颤抖道:“那你们现在怎么?”
吴老三沉默许久,幽幽叹息一声后开口道:“当年坏就坏在帮了他们咯!”
吴军疑惑道:“为何?”
吴老三吸了一口烟,冷笑道:“有一句话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
天彻底大亮了,原本安静的山间小镇也逐渐开始喧闹起来。
在镇上办公的政府人员也陆续从镇子四周赶来,一名名年纪各异的男女不断进入大门,皆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坐在院子里的吴军和吴老三,见他两人似乎在谈事儿,也没多过打扰,轻声的喊了一句或是颔首点了个头,就算是打了个招呼。
吴老三沉默许久,吴军也不催促,安静的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许久后,吴老三开口道:“这个地方本来就是祖上选了,当年我们根据祖上传下来的口诀,很顺利的就找到了好几座古墓,当时人也多,加上那几座墓也不大,几下就把墓掏空了,值钱的金银珠宝几乎都拿出来了,当时打算把金银融了去其他地区买粮回来,至于珠宝就去城里找个古董贩子低价贱卖了,结果……”
吴老三长叹一声,吸了两口烟嘴沉默少许后又道:“带珠宝去城里卖的是几名身手好的年轻人和十七村选出来的话事人,途中发生了撒子我们后来才晓得,他们不仅找了个卖家,还自作聪明找了个合作伙伴,那个人就是本地最大的土匪头子罗天霸。
不仅如此,和他一起来了,还有本县外县甚至外省的大大小小土匪几十窝。”
“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吴军暗自嘀咕了一句,又立马问道:“他们来了之后嘞?发生了啥子事情。”
“杀人立威,开山寻宝。”
吴老三面无表情,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可从他把手掌慢慢紧握成拳,浑身紧绷犹如一把拉开未松的弯弓,这就足以看出他内心是十分愤怒的。
许久之后吴老三长出了一口气,朝吴军笑了笑,浑身慢慢放松下来,微微扬起与吴军对视的脑袋也低了下来,一边收拢自己的烟枪烟袋,一边轻声说道:“野人山不单单指一座山,而是指我们吴家村山背后朝李家沟那边中间一段,估计有五六个山坡坡。
当时因为有协定不动我们玉岭镇的人,所以就从其他镇上抓了不少人当脚夫,当时我还小,偷偷摸摸跟起去所以心里面就慌得很,也就没仔细看。
到了地方之后罗天霸那一群人不晓得从哪儿搞到了些火药,按照我们提供的口诀就开始炸山。
两天还是三天哦!具体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就在那个周围连续炸出了好十几座古墓,就是规模不怎么大,里面的陪葬品也少。
直到有一天突然传出轰隆一声巨响,地都晃了好几下,当然我正在搬运东西,抬头隔老远就发现前面的其中一座山塌了一半,有个土匪老大叫撒子沙水刘,隔着老远兴高采烈的对罗天霸喊见到大墓了,里面的金银财宝估计能装几百车。”
吴老三又沉默了,神情颇为哀伤的看着地面,许久都没动一下。
吴军见吴老三这个样子也不好意思催促,只好耐着性子等着,可茶水都喝了好几碗了肚子鼓鼓囊囊再也装不下去了。
可吴老三似乎还没恢复过来,吴军迫不得已只好开口喊道:“三叔,后来嘞,后来又发生啥子了你接到说起走嘛!”
吴老三似从梦中惊醒,身子颤抖了一下,一脸茫然的看着吴军问道:“你说啥子?”
吴军只好又重复了一篇刚才的问话,一脸希冀的看着吴老三,希望他能说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吴老三凄惨的笑了笑,语气悲伤道:“哪有啥子后来哦!那座塌山就像一座吃人的坟墓,进去的人就没见出来过,几十窝土匪要钱不要命,都是想钱想疯了的主,自己送死不说,还携裹着山民跟他们一起去送死,土匪加抓过来的山民足足两千人左右啊!我守在山坡上等了一个月都没见人出来过。”
吴军问道:“你没被押进去?”
吴老三勉强笑着回应道:“那是因为当时的话事人是我表叔,我老汉也在里面,他发现我了,让我表叔给那些土匪头子说了,我就留在了外面等他们出来。”
“他们没出来。”
“没有。”
“那你后来就没再去看过?”
吴老三满脸苦笑着摇头道:“我回家吃了顿饱饭,等我再去那个地方的时候那个地方就到处都是毒虫了,越接近塌山的地方毒虫就越多,后来我又带了一只鸡去过那边,那只鸡被我扔出去没跑出三百米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两人沉默了少许,收拾好烟枪烟袋的吴老三从凳子上起身朝吴军说道:“镇长,既然那么子教授还没来,我先去市场看看二牛,这么久没去看他我怕他出啥子事。”
吴军起身相送,回应道:“好勒,等人来了我再喊人通知你就行了。”
把吴老三送走,吴军从院子里面的水井里打桶水起来,用手把冰冷的井水敷在自己的脸上,心里烦躁不安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
野人山若是不能去,那么又从哪里去找古墓群了,没有古墓群怎么修路,没路这个偏僻的小乡镇怎么继续发展?
愁啊!愁啊!吴军揉着太阳穴一脸愁眉不展。
今天事不多,加上又起得早,身形俱疲的吴军刚准备偷偷摸摸补上一觉时,一道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镇长,从上面下来的刘教授他们到了,现在正从镇口过来。”
“唉!”
幽幽一叹,沉默少许后吴军喃喃自语道:“看来今天又偷不成懒咯!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