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道:“可是据臣所知,这两年户部给河道的钱似乎与帐目有些出入去年议政厅按陛下的旨意下令户部为苍州河道加拨七十万两官银,可实际上苍州河道只收到五十万两,而且并不认为自己被克扣了苍州河道总督是臣的侄儿,到今述职,前两日与臣闲聊时无意中出此事,当时臣也没注意,事后才发觉此事”
“此事当真?”武德皇帝大惊。
“千真万确!谢鸿就在殿外,陛下可亲自查问。”谢让躬身回答。
“传谢鸿!”
“去年苍州只收到户部所加拨的五十万两官银,是全额到款,有帐目可查。”
谢鸿在元仪殿的话引起轩然大波,户部尚书被革职查办,决堤案开始扩大。
户部尚书陈博枫是太后的弟弟,又是贞贵妃的父亲一场朝会过后,形势开始逆转。
退朝之后,武德皇帝给太后请安,正逢后宫妃嫔都在庆恩宫的含明殿陪太后看戏,尚不知道情况有变的德晋太后再次提起立后之事。
“皇上,按照惯例,废后一年之内就要重新立后,以定后宫的秩序,我看,陛下还是早些立贞贵妃为后吧!”
因为绝堤案久悬不决,如今又有新变,武德皇帝的心情极为恶劣,回答的口气也十分生硬:“母后,贞贵妃不是皇后的好人选。立后之事还是稍后在!”
德晋太后也动气了。
“皇上心中除了云贵妃还有皇后的人选吗?”
“至少云贵妃的父亲没有克扣治河的经费!”武德皇帝被太后的话气得开始口不择言了,“母后娘娘,您还是好好处理陈家现在的麻烦吧,别忘了,您不是朕的生母,真逼急,朕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决定!”
完这些话,皇帝拂袖而去,所有人都被弄得目瞪口呆。
刘杏第一个反应过来,顾不上向太后请辞就追了出去,在含明殿的门口追上了正要登舆的武德皇帝,她跪下大声对皇上喊道:
“陛下三思,太后娘娘也许得不对,但她毕竟是您的母亲啊!您用这种语气对太后出这种近于威胁的话,后世史书将如何记述您?”
“陛下,请您想想成宗皇帝吧!尽管他雄才大略,功勋卓着,但就因为对嫡母章懿太后的软禁而为后世所诟。”
“陛下,太后虽不是您的生母,但对您有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更有拥立之功,皇上您于心何忍啊?”
武德皇帝怔仲了一下,顿时感到双脚重如千钧,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就如刘杏所言,德晋太后与皇帝的关系一直很亲密,武德皇帝七岁时,生母嘉贵妃过世,先帝下诏,命当时还是仪妃的太后担抚育之责,太后一直是尽心尽力,对皇帝更是关怀备至,就算是确有私心,但多年的亲情岂能一笔勾销,更何况,武德皇帝十二岁时,先帝有意立其为皇太子,当时,先帝在废元后许氏后已晋封仪妃为后,因此,有朝臣上言,皇长子,并非嫡出,应立皇后所出的皇三子为太子,一时间,争执不休,关键时刻,太后上书,称皇长子才能卓越,具帝王之才,乃储位的不二人选,再加上宁王的拥立,先帝才得以正式册封其为皇太子。
正因如此,武德皇帝对太后一直是孝敬有加,此刻,虽因皇后之争心烦,但一听刘杏的话,不禁有了几分愧意不过,一国之君也不好承认自己做得不到,犹豫之下,武德皇帝就在含明殿前进退不得了。
“端昭仪,你怎么能如此与皇帝话!”
一声斥责出自太后之口。只见太后与众妃已站在殿门前,一个个都脸色沉重,德晋太后更是十分不悦。
“你将当今皇帝与成宗皇帝相比,难道是哀家与章懿太后一样,曾干涉朝政,逾越本分吗?还是,皇帝如成宗皇帝一样冷酷无情?”
德晋太后的话得十分重,连一些妃嫔的头上都出了冷汗,刘杏却是面不改色,恭敬地向太后回话:
“臣妾当然不敢如此,可是,太后娘娘,陛下乃九五之尊,一言一行都要记入史册,今日,陛下若一走了之,臣妾等是知道这是因为陛下太生气了,对太后并无不孝,但后世之人不知啊!不定单凭今日之事就陛下是个不孝罪人。”
“放肆!”德晋太后厉声怒斥,正欲发作,武德皇帝已经单膝跪下,引来所有饶惊呼。
“皇帝……你……”德晋太后不知该什么了。
“端昭仪得没错,朕刚才对母后失态了,请母后恕罪。”武德皇帝愧疚地请罪。
德晋太后忙上前亲自扶起皇帝,和蔼地言道:“作皇帝有时难免有火,其实母子也不用讲那么多礼这人不舒坦时,不向最亲的人发泄,向谁发泄?”
“谢母后!”
“好了,都进去陪哀家把戏看完!”德晋太后笑道,同时也将刘杏拉起,“端昭仪的话虽不太合适,但这心没错,以后话前要先想想。”
“谢太后教诲。”刘杏低着头,轻声回话。
所有人都笑着走进含明殿,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是,当晚不知多少人要失眠了。
容尚仪是个很谨慎的人,这从她二十多岁就成为尚仪上可以证实,在皇宫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否则是无法活得太久的,因此,她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的主子是个真的女孩,此后更清楚自己是无法揣度出她的心意的,只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她忍不住想刘杏询问一些。
“昭仪娘娘,您怎么敢对皇上那样的话?”
她问得很心,刘杏也并未介意,放下手中的画笔,从纸上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缓缓开口,却又是一句容尚仪听不懂的话:
“我还是个孩子嘛?”
接着,刘杏便继续未完的画,一笔一笔,细细地勾画出一幅秋芙蓉。
孟涛第二次来到广秀殿,一样是奉旨意而来这一次他立刻见到了刘杏。
“奴才参见昭仪娘娘,给昭仪娘娘贺喜了!”他规矩地向刘杏请安,心中却对皇上交代的话大为不解。
“孟公公请起,不知什么喜竟有劳您亲来道贺?”刘杏也很客套地笑着问他。
孟涛笑容满面地回答:“皇上今日点了您的牌子……”
他没下去,因为他看见刘杏的笑容一僵,便机灵地住口,思忖着什么时候将皇帝的交代出比较好。
刘杏的确是一惊,她心中自嘲自己真成孩子了!随即,她扯出一抹微笑,“本宫知道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嗯……娘娘,皇上,他对您过的话现在仍有效!”孟涛忙将皇上的吩咐道出,却见刘杏淡漠地一笑,走回内殿,容尚仪恭敬地向他行礼,他只得离开广秀殿,回太政宫覆旨。
而武德皇帝听他完情况后,也只是一笑置之。
皇帝临幸妃嫔可以有两种途径,一是点牌子,将妃嫔召至寝殿或其他宫殿二是直接到妃嫔的寝殿,第二种方式也是对妃嫔极为宠爱的表示,但武德皇帝从不曾到妃嫔的寝殿去过,即使是最宠爱的云贵妃也是点牌侍寝,刘杏更不会例外了。
焚香、沐浴、更衣、梳妆,漫长的准备之后,刘杏才坐上软舆,前往皇上指定的清音水阁。
清音水阁在太平湖上,因此,还要坐船。
“昭仪娘娘,皇上从不在清音水阁宠幸嫔妃,连云贵妃都不曾去过呢!”容尚仪在听了旨意后很兴奋的告诉刘杏。
刘杏隔着纱幕看向远处灯火摇曳的水阁,很美,但又有中虚幻的感觉。
“是隔着纱的缘故吧!”刘杏暗忖,还是很紧张毕竟今夜太重要了,即使对一个普通女孩也是一生中最难以望怀的一夜。
“端昭仪,清音水阁到了,请下舆。”孟涛恭敬地在软舆旁禀告。
一个人缓缓地走进水阁,刘杏还是很不安的,周围很静,而且一个人也没有,她完全不知道皇上在什么地方,只能顺着路走下去,直到看见站在窗边的武德皇帝。
“臣妾参见陛下,吾皇万岁!”刘杏在门口参拜宫礼。
武德皇帝这才转过身,脸上是一派安详的笑意。
“起来吧!刘杏朕记得你是叫刘杏,对吧?”
“是!”刘杏起身。
武德皇帝示意她坐到桌旁,桌上是丰盛的酒菜。
“以后,朕就唤你刘杏,可以吗?”他笑了笑,“朕实在是叫不出爱卿之类的称呼!”
刘杏也尴尬地笑了,轻轻点头,同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喝杯酒吧!”武德皇帝为她斟了杯酒,刘杏接过,却未饮,疑惑地看着他。
武德皇帝放下酒壶,也收起了笑容。
“你是第一个到清音水阁的妃嫔,知道为什么吗?”武德皇帝看着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刘杏轻轻地摇头,心中隐隐猜到,但是,她并打算将那件事出来。
“因为这里是朕与爱人立誓的地方,当爱人死后朕当然不会让别人来。”武德皇帝看着她的眼道。
刘杏真的被惊住了,她没想到皇帝会如此坦率。
“很奇怪?”武德皇帝笑了,“刘杏还没爱过吧?这也是朕一直想送你出宫的原因这个皇宫是容不下爱情的,而人要是没有爱情,一生都会很空虚的!”
“这不像陛下会的话!”刘杏回应他的法。
“不像?因为朕是皇帝?刘杏你选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就算日后你有所爱之人,你也无法守护他!”
刘杏没话,只是静静看着有些激动的皇帝。
武德皇帝笑了,收敛自己有点失控的感情,对她:
“朕决定册封你为皇后,条件是你要协助朕将陈氏家族整垮!”
刘杏的手一抖,差点将酒杯摔了。
“陛下当真不顾太后的情面了?”她放下酒杯,冷静地问道,虽然明知是多此一举。
“刘杏那么聪明,还猜不出朕的心?”武德皇帝向她举起酒杯,等待她的答案,许多彼此心知肚明的话都未出口。
良久,刘杏重新拿起酒杯,两饶酒杯碰在一起。
宫廷黑暗的夜里,又多了一桩隐密的协议。
容尚仪悄悄地来到景昌宫,云贵妃早已遣开宫人,独自听她回禀。
“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吧!”
容尚仪是她安排在刘杏身边的一颗暗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后的位子不是她能得到的,与贞贵妃不同,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将目标放在后位上,她很清楚,应该联全皇后达成自己的心愿,但是,她的心性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出身在普通商人家中,又是庶出,云贵妃是从宫女一步步升到现在的位子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能依靠的只能是皇帝,现在,如果皇帝不想支持她了,她除了放弃,便再也没办法了现在这个时候宠幸端昭仪,皇帝是在确认她可以立为皇后吗?
“贵妃娘娘,皇上今夜点了您侍寝!请问是不是开始准备!”宫饶声间响起,云贵妃也收拾起心绪。
一切等见到皇帝再吧!
太后的势力因户银之事自身难保,谢让等人原就支持刘杏,因此,当武德皇帝宣布要册封端昭仪为后时,朝庭宗室皆无人反对,德晋太后也默允了。
就在众人筹备立后大典时,太后的堂弟议政厅辅政大臣陈亦到庆恩宫谒见太后。
“全复有事吗?坐吧!”太后好心情地问他全复是陈亦的字。
陈亦谢恩后坐下,马上就问道:“娘娘为何不阻止立后一事?这对娘娘,对陈氏家族都是个莫大的威胁啊!”
德晋太后脸色一变,对这个直率的堂弟只能无奈地一笑:“哀家何尝不知,端昭仪比云贵妃棘手百倍!可是,哀家没有立场反对啊!而且,皇帝已经做了让步,哀家总不好再逼了。”
“娘娘,您错了!臣见过宁昭郡主,她是个很有决断的女孩,手段智谋皆是一流。一旦其掌握后宫的大权,她绝对是不会任人摆布的,她有能力将一切控于掌中,那时,再加上宁王府与谢让的势力,还有什么做不到呢?”陈亦激动不已,对德晋太后的想法很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