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西斯尔说自己会居住在降临城中，而今天我们去邀请他商议调查相关的内容的时候，却发现那间住宅中有不少被踩死的蜘蛛……”秘卫长官来回踱步，一副不安的样子。终于，在看到帕里斯皱眉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惙惙地看向帕里斯说道：“联想到牧师您说的邪物是蜘蛛的推断……”

“等等，那分明是我的推断！”格里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帕里斯握拳放于嘴前，刻意地咳嗽了两声，瞪了一眼格里戈。格里戈翻了个白眼，双手抱在胸前坐下了。

“所以，你根据格里戈的推断猜测，认为蜘蛛绑走了西斯尔？”帕里斯说，“它是怎么绕过我们的封锁，跑到降临城里面去的？”

秘卫长官摇头，“龙息林海很大，我们没有办法阻拦它进入降临。”

“除此之外呢，邪物有带走或者留下别的东西吗？”

“蜘蛛还绑走了另一个人，据那处住宅附近的居民所说，之前那里一直是小西斯尔和另一个少年一起居住的。”秘卫长官转着眼睛回忆，“不过我们并没有发现那个少年。”

格里戈想到了一些什么，然后对着帕里斯疯狂眨眼。

相比西斯尔，邪物大概会对一个奥利安德更感兴趣吧？格里戈怀疑，那个少年才是邪物的目标，而西斯尔只是连带伤害。

一声叹息从帕里斯口中传出，他缓缓看向格里戈，说道：“我们没有什么需要向皇帝隐瞒的事情，你有任何话都可以直接说。”

得到准许的格里戈这才没有顾及地开口：“长官，你应该要知道一件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少年应该是西斯尔的家臣，他昨天曾经来找过小西斯尔，失踪了一个西斯尔和一个法贝蒂斯的情报就是他给我们的。”

“这个邪物为什么要针对西斯尔家族的人？”秘卫长官的脚又不安分，走了几步，接着他控制住自己，站在原地。

“长官，相信你听到这下来这个事实就不会这么想了。”格里戈伸出左手打了一个响指，慢悠悠地说道：“那个少年还告诉我，他的姓名，叫做维克·奥利安德。”

“奥利安德！”秘卫长官俯身压在长桌上，靠近了格里戈，“你说他是奥利安德！”

“不错……麻烦您离我远一点，这位长官，现在可是冬天，您身上的汗臭居然这么大。”格里戈有些嫌弃地向后仰，“我想奥利安德对邪物来说是一个比西斯尔更有诱惑力的存在。”

长官直起身子，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的身上，看样子并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味。不过很快，他就明白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了。

“我现在立刻组织人手去探索龙息林海！”

正当秘卫长官准备离开房间给秘卫们下令时，帕里斯站了起来，阻止了他，牧师说道：“让秘卫休息一天吧。这几天邪物都没有现身，现在突然现身显然是有所准备，如果这时冲上去，可能会落入邪物的陷阱——那可是一只蜘蛛！”

“但是，奥利安德怎么办？”

“格里戈。”帕里斯只说了一个名字。

“有什么事吗，牧师大人？”格里戈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在圣教会学习神术有两年了吧？”帕里斯侧身看向他，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格里戈点点头，虽然这两年的学习仍然没有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牧师，不过确实，他也学会了一些神术，主要用于与邪物作战时自保。

下一瞬，格里戈灵活的大脑向他传达了警告，他明白了帕里斯想要做什么。

“你是打算让我把自己包装成礼物送给邪物，顺便保护奥利安德？”

邪物跟野兽差不多，虽然狡猾，会使用陷阱和一些计谋，但是少有放过送到嘴边的美味的。毕竟人类大概是自然界中少有懂得“舍与得”含义的存在了。

“没错，而且这样，我们还可以通过追踪你，直接找到邪物的巢穴。”

“说实话，没有一个主教在身边，你要求我做这种事，感觉还是蛮危险的。”格里戈嘴角抽动，笑容仿佛僵在了脸上。

尽管大多数时候主教只会对他使用一个祝福术，让他能够不受邪恶蛊惑，而且免于一些伤害。牧师同样也会祝福术，不过在格里戈看来，牧师的祝福术远不如主教的祝福术有效。

“正如你曾经所说的，风险与收益成正比。”帕里斯慢慢说道：“我会让教会提高这次雇佣的金额，以报答你的付出。”

“成交。”格里戈站起身走到门前，开始最后的讨价还价，“不过你得祝福我！”

“这不是问题。”帕里斯起身抬手，默默祈求，“愿您恩赐他坚强的意志，可以免受邪魔的诱惑，愿您赐予他强壮的身躯，可以免遭刀剑的创伤……”

秘卫长官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接触过很多巫师与牧师，但是每一次看到他们施法仍然会有新鲜感。巫师们会默念某种咒语，或者直接用精神使用巫术，那都是凡人难以了解的奥秘；但是牧师们则永远是通过祈祷使用神术，一段谁都可以背诵的祷告词，但是只有牧师能够让它生效。

有时候，他认为，牧师的神术比巫师的巫术更加神奇，而且诡异。

随着帕里斯的祷告，格里戈身边的空气浮现了难以计数的柔和的光点。它们围绕着他，包裹着他，如同群星环抱月亮一般。光点慢慢攀上格里戈的脸颊，手掌，或是透过洁白的长袍，或是汇聚于银质的环十字。

“我以为牧师的水平会比主教差不少呢……”格里戈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就帕里斯在祝福上的表现，并不比那位曾祝福自己的主教差到哪里去。

帕里斯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持续地祷告。

最终，光点如同纸上洇开的墨水一般扩散，在格里戈身上连成一片，随后，宛如浓雾散开一般，隐匿于他的皮肤之下。

这时，帕里斯才有能力回应格里戈的话语，“那位主教放心地把你交给我是有原因的。

“我已经满足了你的要求，现在，轮到你了。”帕里斯一下跌坐在椅子上，“记住，别丢下你的环十字，否则我也没有办法找到你。”

“我不是第一次被这么利用了。”格里戈苦笑，随后喃喃自语：“看样子还是和主教有点差距。”

虽然这句话声音很小，但他还是有些怕被帕里斯听见，所以立刻离开了。

稍作准备之后，格里戈进入了龙息林海，在秘卫的指引下，再次来带了那个废弃的巢穴。

回忆到此时就差不多进入了尾声。

所以，格里戈也差不多理解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看了看四处高耸的墙壁，爬满了青苔，残垣之间还有某种植物幼小的嫩芽。也许是还不够成熟，也或许是因为这里并非现实世界，格里戈没能认出这嫩芽属于什么植物。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里是由这些看似破败的高墙组成的迷宫。在清醒过来之前，他已经浑浑噩噩地走了许久了。

也许清醒还要归功于帕里斯的祝福……格里戈看了看并不存在于胸前的银环十字，以及不知道自己何时穿上的巫师学院的学徒灰袍。

这里，应该就是那位巫师会议员说到的迷宫梦境了。

自信点，把应该去掉。格里戈心中自语。除了梦境，没有任何合理的说法可以解释这漆黑一片的天空与周围并不黑暗的环境。

即使是痕迹学学者，也没有办法在梦中的未知迷宫找到出口。不过好消息是，他要找的不是出口，而是维克·奥利安德的踪迹。

坏消息是，从他清醒开始，他还没有找到任何有人经过的踪迹。

这让他开始思考起一个可能来，也许在这里，任何行动都不会留下踪迹。毕竟，这里是梦境，如果在梦境中事物还需要合理地发生变化，那么做梦一定是一件苦恼的事情。

甚至不需要做什么研究，格里戈的观察能力就告诉了他，他猜得没错。

这个迷宫的墙壁像是无数个手牵着手的同胞兄弟，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见几乎完全相同的景象，哪怕格里戈是一直前行的。

并非完全相同，除非格里戈仔细去查看，否则墙壁总是朦胧的样子，难以看清楚。在大脑里想象一副图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格里戈辛苦学习的痕迹学一点排不上用场，他在这地方并不比那些曾经最多被困上六个月的巫师学徒有太多优势。

清醒，甚至可能是一种劣势。

格里戈在迷宫中不断地行走，不安涌上心头。他随着废弃巢穴的痕迹进入了龙息林海深一点的地方，但是却迷迷糊糊地进入了迷宫梦境。这可能意味着，这里确实有一个神祇，或者那两个邪物的联系远比自己所认为的还要紧密。

大概是从狐朋狗友的关系直接上升到亲属关系，而且还是三代以内的直系亲属，不是什么名字都叫不出来的远房表亲。

而随着不安的加深，疲惫很快攀上了心头。也许迷迷糊糊地在这个迷宫兜转上六个月并不算困难，但是清醒时刻，在这里的每小时，都会成为一种煎熬。

一成不变的景象，让格里戈开始有些烦躁。

他开始祈祷，用有生以来最虔诚的态度祈祷：让这里改变一下吧，哪怕是让事情变得更坏，改变一下吧！

也许，神明听到了，也感受到了他的虔诚。

愿望被满足了。

迷宫突然开始震颤，随后空间出现了一点波纹，本就残破的墙壁开始碎裂，撕开了盖在它身上的青苔。在墙壁颓然倒塌之后，地面也裂开了缝隙，如同蜘蛛网纹一般的裂口出现，然后地面坍塌。

格里戈落入了明亮的黑暗之中。

等一下。

格里戈回过神来，他站在迷宫中，四周是破败到将要倒塌的墙壁，但是还没有倒塌。

刚才似乎只是幻觉。格里戈揉了揉眼睛，然后环顾四周。

没有星月的黑夜，遍布青苔的高墙，没有地砖的简陋地面。格里戈连一丝全新的裂缝都没有发现，一切和之前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站在他身后的黑影。

格里戈回头侧目看着那个黑影，在此刻，一种莫名的恐惧萦绕心头，让他不敢转身面对它。

它十分高大，宛如一个巨人。像是某些小说中描述的独眼巨人一样，黑影的手里也拖着一个巨大的棒子。和小说不同，那个棒子看起来不像是木头做的，而且，格里戈也看不见身后的黑影巨人有几只眼睛。

在给了格里戈足够的时间观赏后，黑影动了。

格里戈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