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塌的高墙没有激起烟尘，所以破坏墙壁的元凶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格里戈二人的面前。

这时，格里戈才清楚地看到了黑影巨人的真实面貌。

这是一个比他高上至少两尺的，身着漆黑铠甲的巨人骑士幽魂。

无光的黑色铠甲覆盖全身，连眼睛都藏在骑士头盔竖直平行的缝隙之后。关节处则弥漫着黑色的烟雾，难以看清楚下面的形态。而之所以说这是一个幽魂，是因为他没能看到它的双脚，只看到骑士腰带上的黑色装饰垂到地面。

它拖着黄铜色的半人高的巨大战锤，慢悠悠地向格里戈靠近，就像是一座小山辗轧而来。

“快走，它的速度不……”格里戈正待提醒维克，却看见骑士高举左手，做出了一个“抬”的动作，紧接着，如同喷泉一般，砂石从地面射出，阻挡了他们的退路。

之前可没看见它用这一招。是距离限制，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同时，格里戈抓住了维克的手，打算直接从土石喷泉中跃过——喷出的土石没有像喷泉的水花一样融入地面，而是逐渐堆积出了一道矮墙。

也许能够过去。

维克已然反应过来，跟着格里戈向“喷泉”中跳跃。

无数土石砸在了格里戈的身上，比最狂暴的雨点还要重，如果这是一场正常的梦境，那么他已经没有任何理由沉睡。可惜，这里并非是可以通过痛苦离开的梦境。

格里戈推测，要离开这里，必须找到迷宫的“出口”。

尽管百余个学徒都没能找到，而且最久的一个曾经在迷宫中呆了六个月，但是现在，格里戈比他们多一项巨大优势，那就是他现在十分清醒。

他记下了自己经过的所有路径，迟早能够一窥这个庞大迷宫的全貌，只要给够他时间，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带着奥利安德家的小家伙成功逃离。

前提是，有足够的时间，骑士显然不打算给他们足够的时间。

飞溅的土石不比水花温柔，格里戈和维克都没能成功通过这坚硬的喷泉，仿佛这里已经形成了一堵高墙一般。

“现在该怎么办！”奥利安德的小鬼在惊叫。

格里戈也不知道，迷宫梦境中没法施展神术，他也不是一个技艺精湛的战士。既然如此，遇上任何战斗，他都只能沦为待宰的羔羊。

忍受不了飞溅土石击打在身上的痛楚，格里戈只能面对骑士步步紧逼的恐惧。

然后他看见了，骑士径直向着维克飘去。一瞬间，他内心可耻地松了一口气。

维克没有沦为砧板上的鱼，他作出了最后的反抗，他捡起了一块石头扔向了骑士。

清脆的撞击声，石头砸在了漆黑的铠甲上，然后弹飞出去。这丝毫没有阻挡骑士的前进，甚至没有引起骑士的注意。

当格里戈的羞耻心终于勾起了他的勇气时，骑士已经用左手抓起了身材不那么高大的维克。

格里戈脑海里闪过一些神话插图中，巨人抓起绵羊的场景。

接着，骑士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它把维克塞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

“我很高兴你能来这，罗菲·奥……不，现在还不能这么叫你。”中年人从椅子上站起，欢迎刚才来到这个房间的少女，“不过，既然你已经来到了这里，我想很快我就可以这么叫你了，不是吗？”

罗菲尴尬地摇了摇头，说：“实际上，我没有任何打算放弃学习数学，来这里是因为我有别的事情要做，杰斯曼院长……”

杰斯曼皱了一下眉头，声音不再有之前那种隐约的热情，“我可不记得我和您的祖父有过什么别的约定，罗菲小姐。”

“您说的没错。”罗菲也承认了这一点，“我是以个人身份来到这里的。”

“个人身份？恕我直言，罗菲小姐，离开了姓氏的您，只是一介平民，您有什么资格与巫师学院的院长谈话？”杰斯曼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拿出了一个巫师应有的高傲。

“这是无可置疑的，院长先生。”罗菲保持着谦卑，与优雅，尽管她现在只是一个平民，“请问院长先生，巫师学院，或者说巫师会针对接触到魔法世界的人是怎么处理的呢？”

“……啧。”杰斯曼一脸不快，甩过头去，“让他成为巫师学徒，或者巫师学院的工作人员。”

“那对于拒绝以上要求的人呢？”

“为了保证这一项国家机密，我们可以动用一切手段组织隐秘外泄。包括但不限于利诱，威逼与刺……”巫师学院的院长熟练地回答，不过当他看到对面一脸微笑的罗菲时，他把剩下的半个词咽进了肚子里。

罗菲故作正色，道：“我，罗菲，接受巫师学院的利诱条款。”

杰斯曼脸色阴沉，慢慢开口：“从来没有哪个平民敢这样和巫师讨价还价……除了您，如果不是您的血脉，巫师学院会告诉您，违逆巫师的下场……”

巫师学院从来没有对一个平民利诱或者威逼，这种条款只会面向一些大商人或者某个贵族的子嗣，反正每年在卡斯提亚失踪的平民早就是一笔糊涂账了。

“好吧，请您动手，杀了我吧。”罗菲抬头展示自己的脖子，双手插在身后，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我不会进入巫师学院成为学徒或者职工，也不接受除了利诱以外的其他条款，来吧，您的选择只剩下刺杀了。”

显然，罗菲凭借她的身份钻了一个空子。

没有任何一个巫师敢对罗菲动手，即使罗菲已经被家族之主驱逐了。这是他们家族的内部事务，这种驱逐不过是要罗菲认输的手段。

谁也不能保证杀了罗菲这个“平民”之后，不会招来那个家族的报复。

杰斯曼不能认输，巫师学院理应是罗菲认输的地方，如果她没有认输，反而是巫师学院先提供帮助了，那位老先生不会开心的。

“罗菲小姐，您明白这项条款的真实含义吗？”杰斯曼危言耸听，“我相信您不会把真相宣传出去的，这会引起很可怕的后果。连生灵会都知道，这将是一场恐怖战争的导火索，是湮灭诸神与文明的愚蠢行为。”

罗菲摇摇头，不以为意的样子，“现在，摆在您面前的选择不多。我的态度很坚决。”说着，她竖起了三根手指，然后说道：“第一，您答应我的要求。第二，你不答应我的要求，让我去降临，然后祈祷我不会一不小心说漏了嘴。第三……”

罗菲再次展示自己的脖子，闭上眼睛，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后慢悠悠地说：

“放心，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而且只要您坚持保密，就算是我的祖父，也不会知道。他只会知道我来找您请求帮助，被您无情地赶了出去。”

“您知道我不能答应，而且我也不可能向您动手。”杰斯曼试图唤起罗菲的同情心，“罗菲小姐，请您想想，如果因为您的一时怄气，就引起了一场战争……”

“看来您做出了选择。”罗菲转身离开。

在她打开门后，回头看向杰斯曼，眼神中带着悲悯。

“祈祷吧……”

“等等！”杰斯曼第一次发现，掺和进这个庞大家族的家事是一件多么令人苦恼的事情——除了这个家族以外，没有任何一个家族能让自己这么苦恼——皇室也一样！

倒不如说，皇室会自己解决任何让人烦恼的事情。

“有什么事吗？”正要走出门的罗菲立刻回身，顺手把门关上了，“我还要回去写论文呢。”

“罗菲小姐，您的要求是什么……如果是金钱上的需求，我只能尽力而为，用我的工资……”杰斯曼认输了。

罗菲的祖父才是巫师会的真正掌权者，除了自己的工资，杰斯曼没办法偷偷拿出更多金钱。

如果罗菲要求的金钱太过离谱，杰斯曼也毫无办法，只能直接与罗菲的祖父交涉了，即使这会被老先生怪罪办事不力。

“我不需要金钱，我需要的是知识。”罗菲高兴地走了进来。

杰斯曼有些困惑，问道：“您不是说，您还不打算开始学习巫术吗？”

“没错，我需要的是一些数学上的知识补充……这个您暂时还不需要知道，您只要知道我需要您定期给我最新的研究论文就可以了。”

这似乎不算是很难接受的要求，也许老先生还会乐于见到这种情况。杰斯曼非常困惑。

“没有问题。”他点头答应，这个要求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这反而让他感到不安，问：“没有别的要求了吗？”

“刚刚一个要求你都不愿意，现在居然还要送我一个吗？”这下轮到罗菲惊讶了。

“不不不，没什么。”杰斯曼连忙摇头，然后从抽屉中拿出一张便签，说道：“我这就把您要的东西给您准备好……”

在写好便签后，他将其贴在了桌上堆积的书本的一侧，对罗菲说：“请稍作等待。”

罗菲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传信纸，据说是通信魔法研究出来前的副产物之一，只是施加了恒效魔法的普通纸张。这个魔法对单一纸张没有效果，而对多张重合的纸起效。在施加魔法后，对其中任意一张纸张进行书写、绘画，都会在其他纸张上出现复写。

很快，敲门声从罗菲身后响起。

在一个年青巫师推进来一车文件然后退出之后，罗菲诧异地看着杰斯曼。

“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杰斯曼被罗菲弄得有些憔悴，此时看见罗菲诧异的眼神，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我只是有些好奇，您是要我推着这个小车回到大学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