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了什么！”

随着华服青年的鲜血在空中飞溅，远处传来了一声疯狂的怒吼，后背则突兀地出现了似有若无的痛楚。

这种痛楚犹如在生长一般，从后背蔓延到了前腹，变得明显起来。罗菲看见了自己腹部的衣物被豁开一道裂口，血液喷涌而出。

罗菲想要还击，但是，一种巫术的底层规则阻止了她。

名为“咒痕”的规则。

愤怒地抛出了数道火线，诱骗走那个巫师的幻影，攻击华服青年的冰刺、火焰与风刃，还要算上吹走箭矢的风……罗菲施放了太多巫术，身上已经累积起了巨额的咒痕，这也是她没能割下华服青年头颅的原因。

罗菲转身，看着那个发出咆哮的黑影，露出了一个悲伤的笑。

她慢慢跪坐在地，手在地上摸索着，泥土与草籽粘在了她的手上，直到她碰到了另一只手，一只有点冰凉的手。

罗菲紧紧抓住那只手，然后将视线投向了不远处的树下……

不，还是，太远了……

罗菲尽力伸手过去，够不到。

她跌倒在地，也只能摸到泥土和车前草，即使再怎么努力，也够不到。

泥土与被压倒的车前草在腹部的伤口上摩擦，刺激着罗菲逐渐模糊的神经。但是，对于她来说，从视野边缘逐渐汇聚起来的黑暗，已经不可阻挡了。

愤怒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新的痛楚，腹部，头部，四肢……直到罗菲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被割裂，没有任何一处免于疼痛。

画面变得黑暗。

当一切再次明亮起来，已经是维斯睁开双眼的时候了。

也并不算多么明亮，透过木窗叶子进入房间的光线还不算很多，维斯推测，大概太阳还没升起，只是远方的朝霞沿着云彩带来一点微光。

他起床穿衣，打开了窗，世界还半沉醉在昏暗中，如同盖上了薄薄的一层灰。除了森林与天空被明显的一道线条分开，其余的轮廓还藏身于阴影。

维斯感到一个声音在呼唤他，来自于龙息林海的阴影之中。

罗菲。

梦境的演绎远不如过去如同记忆的过场清晰，但对于维斯来说，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让他更加贴近那个梦中的主角。

这一次，不像是第一人称的戏剧或是旁观者的视角，而像是一场混乱的，没有逻辑的亲身经历。

维斯甚至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维斯还是罗菲。

当然，并不是说真的分不清楚，大脑的混乱还没有让他对现实产生误判，只是在这种混乱中，他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定位。

龙息林海深处的呼唤声绵绵不绝，萦绕在维斯的心头，撩拨着维斯心头仅存的好奇心。

一点点光芒从远方的地平线而来，进入了维斯的眼睛，终于，那双黑色的眼眸透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渴望。

维斯走出了房间。

也许是他还有所不安，也许只是脚步习惯性地拉扯，他走到海特的房间门前。

接着，维斯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迟迟没有扣响这扇木门。他迟疑了，这应该是他和罗菲之间的事情，也许不该让其他人牵扯其中……罗菲也许也不希望这样。

悬于门前的手放下了，随后是走廊里轻轻远离的脚步声。

……

巫师通常的作息与常人不同，有些人更喜欢静谧的夜晚，这有助于他们集中精神思考。

海特虽然并不像某些巫师那样日夜颠倒，用夜晚的时间工作，用白天的时间睡眠，但他也会利用夜晚的时间来做一些需要集中精力的事情。

他睡眠很少，连罗博和诺布尔都曾惊异于他短暂的睡眠，两人曾无数次向海特表达担忧——他们害怕海特哪一天突然猝死。但事实是，海特一天只需要常人午休的时间，就可以恢复全部精力，然后投入工作。

这是一种天赋，海特也说不好是怎么回事。

不过，近日来，他在巫师学院能够做的事情几乎已经做完了，若非是维斯的那个梦境预示着的宝藏，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带着维斯回到实验室了。

相信实验室的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们的回归。

没有事情可做，又无法安睡的海特只好将自己读过的书籍再次翻出——各种梦境相关的书籍。他不寄望于靠这些分析出那两个牧师带来的意象，但是，这些书里的描述也许能够给他一点灵感。

任何一个知道维斯的梦境并关注牧师举动的巫师，都会敏锐地将两者和邪物联系起来。不过在巫师学院，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只有海特罢了。

相比对付邪物的牧师，海特更关心直指邪物秘密的维斯。

在夜半睡醒之后，海特就点亮了灯，默默地在书桌边看书。

本应放在腰间的金属管被海特放在了书桌上，水晶叶子的柄依然留着一道空白，而叶尖则指向房间的一面墙壁，如果延着叶子的指向一直连过去，就能看到维斯的房间。

水晶中的液体与海特最喜爱的绿色蜘蛛有着密切的联系，这些液体总会带着海特找到他可爱的蜘蛛与它的子嗣。

现在，一只蜘蛛大概攀附在维斯的胃壁上，在巫术的作用下，免受胃酸的腐蚀。

前日，那只新生不久的蜘蛛与液体的联系减弱了。大概是因为维斯的体质，这种联系在时间的作用下被削弱了。海特用一个魔法阵重新强化了这种联系——对维斯使用巫术，简单的咒语可不奏效。

就连那些能够让巫师陷入混乱的梦境水晶，也需要经过强化才能将维斯拉进水晶之中，观察里面储存的梦境。

海特，罗博和诺布尔花了好大力气才做出了那个强化装置，使用了无数的增幅巫术，想尽办法才将这些巫术固定与装置之上。

那时候，他们多庆幸，曾有一个巫师在机缘巧合下发明了增幅咒语。

海特现在依旧庆幸，他们有将增幅咒语固定在物体上的经验，才让他在发现他将要失去蜘蛛的位置时及时做出了这个魔法阵并对维斯使用。

不过此时，海特却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水晶叶柄一端的空白消失了，逐步攀上了叶缘。这意味着维斯已经醒来，并且离开了房间。在少许调试之后，海特发现，维斯就站在自己的门前。

新的梦境内容？

海特饶有兴趣地看向自己木门下的缝隙，等待着纸张从那里递进来。

但是没有。

当海特将目光再次放在水晶叶子上时，却发现空白攀着叶缘移动着。显然，维斯已经离开了，他在自己的门前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海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继续观察着水晶叶子，空白从叶缘流到叶柄，又从叶柄流到叶尖……对于熟知学院布局的海特来说，维斯的动向已经很明显了，他要从秘密通道离开学院！

他要干什么？

疑惑塞满了海特的头脑，不过思考原因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最重要的是维斯的安全！

邪物还没有被牧师消灭，这时候的龙息林海并不安全！

海特连忙拿上了金属管追了上去，不过在此之前，他先奔向了训练场。

训练场在巫师学院的中央位置，海特在这里可以比较明显地看到维斯是从哪一个出口离开的——维斯有这种反常的举动，海特不认为他会从连接降临大学外的出口离开。

巫师学院是建立在降临大学附近的山峰之上，只是被幻象术和传送门掩藏了。绝大多数出口和入口不会在同一方向，只要看见液体的方向突变，海特就可以确定维斯是从哪一个出口离开的。

维斯果然离开了巫师学院。

海特在确定出口位置后，也连忙赶去。不过他是从正门出去的，秘密通道过于狭窄，除了出不去的学徒，没有哪个巫师愿意不走正门，而去走曾经折磨过他们的通道。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学徒们大概在睡觉，还不到开始上课的时间。走廊里空无一人，海特一路畅通无阻。

看门的摩恩见海特焦急的样子也没有过多询问，只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无论是崎岖的山路还是沼泽洼地，抑或是其它什么常人难以涉足的地方，对于巫师来说都不算是问题，巫术能够让他们在这些险恶的地方如履平地。

只要在更加深入龙息林海之前找到维斯，并将他带回去，那就好了。

飞行咒语！

加速！

羽化术！

加速！

海特丝毫不在意咒痕地使用着咒语，每当一个巫术的效果开始衰退，他就会使用一个新的巫术补上……

咒痕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也从来没有巫师敢说自己发现了咒痕，但是所有巫师都默认它是存在的，每当巫师施法时，它们就可能跳出来表演，彰显自己的存在。但此时，海特在各种咒语的加持之下，他敢打赌，他明确感受到了咒痕的存在！

咒痕缠满了他的全身，就像是一条条厚重的锁链，妄图拖慢他前进的速度。

不过，这不是问题，咒痕影响不了已经施放的巫术，侦测巫术向海特透露着某种信息，他能够知道，自己正在快速靠近维斯。

已经不需要新的巫术了，现在已经足够接近维斯了。

海特在风的帮助下，宛如一只疾行的胡峰在森林间穿梭。

不过，他也感到一点疑惑，维斯为什么会那么快？

海特有些想不通，作为一个普通人，维斯在森林里行走的速度有些快过头了，简直像是他骑着一匹骏马在狂奔一样！

而当他见到维斯的背影时，他理解了。

维斯悬在半空之中，宛如一个幽魂，跟随着一个白衣少女。白衣少女同样悬在半空之中，带着维斯在树林中高速飞行。

不用说，那一定是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