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外挂着的木牌在凛冽的寒风中晃来晃去，叫人看不清上面的图案。

幸好这个旅馆的老板没有绞尽脑汁为自己的旅馆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只是简单明了的画上了不识字的平民都认识的睡眠与酒水的标志，否则他满腔的才华都会被北风浪费。

加顿和洛恩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他们着实没想到他们居然住在同一个旅馆，只是加顿来的那天，洛恩早早回到了房间去保养自己的短弓——为次日与科勒先生见面做准备——才错过了。

同一个旅馆算不上什么巧合，只是因为风巢城中的旅馆也不多，而就以这些旅馆给人的印象来说，这家没有名字的旅馆还算整洁干净。其他的旅馆要么是有流浪汉在附近安家，要么就是有难以计数的蛇虫鼠蚁。加顿不顾洛恩的分析，一口咬定，那些旅馆都是帮派分子用以进行他们肮脏交易的地方。

不过这个旅馆除了加顿与洛恩之外，倒没有第三个打算参与猎龙行动的人了。

距离科勒先生说明任务已经过去了三天，加顿的匕首和洛恩的羽箭都在加紧制作之中。而到现在，艾里默克还没有带回来什么消息，如果不是猎人可靠的外表，加顿都认为他大概是死了。奥亚学者和瑞恩本就是风巢城的人，他们过去的住所似乎还没有废弃，不过他们现在主要是在科勒先生提供的实验室中停留。

据说，奥亚大师针对黑龙研制的麻醉药还在改进之中——他从前只制作过红龙的麻醉药，而且效果也不如想象中那么好。

面具男向两个佣兵透露，奥亚大师仅仅在精油这一项上的花费，就超过了四十个银币。听得两个佣兵不断吞咽口水，以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相较之下，两个佣兵就闲得多。他们只能在城中处理一些小事件赚点报酬，比如走失的宠物，撒泼的流浪汉或是简单的讨债任务——当然不是红蛇帮的债。

红蛇帮的相当一部分帮派分子无所事事，每天所做的就是讨债。只是相比佣兵的讨债手段更残忍，也更肆无忌惮——佣兵还要顾忌领主的威严与法律，但帮派不用。

作为一个集合体，帮派分子根本不惧怕士兵与牢房。士兵就是他们的亲兄弟，牢房就是他们的后花园。估计风巢城的牢房里关着的有一半都是红蛇帮的人，而另一半属于其他小帮派。他们和看守士兵熟悉得就像是家人一样。

这个城市有一多半的问题出在这些帮派分子身上，但是佣兵们不敢轻易插手，尤其是接下来他们还在附近有个大项目要做。而剩下的问题少得可怜。加顿和洛恩往往要在城里逛上一整天，才能找到一个报酬不那么丰厚的委托，而这笔不怎么丰厚的委托，两人还要互相竞争。

“我听说了，这个城市里面有一种叫做侦探的职业，据说是从刀锋城流传过来的，他们才是我们的主要竞争者。”洛恩敲着桌子，他的手总是停不下来。

“不过因为群星、东望和降临的佣兵实在太多，他们没能发展起来，所以这种职业只在风巢和刀锋能见到。

“这个城市无关帮派的那三成不到的麻烦中，他们会解决其中百分之九十，而我们只能在最后的百分之十里面寻找、挑选。”

加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最近他发现，厄运远离了他，这几次小小的委托任务中没有出现半点意外，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已经转运了。因此，他不再抑制自己对酒水的渴望了。

他看了看空空的酒杯，然后看向洛恩说道：“这些破事确实适合‘侦探’这种职业……我很久以前在刀锋城跟他们打过交道，他们就是情报贩子，然后偶尔找找小猫小狗……

“但是，他们不能胜任体力活。如果要讨债，他们会通过各种手段去威胁，然后向帮派分子一样对欠债者骚扰，最终逼迫欠债者拿出欠款。让欠债者直接把钱吐出来，或者是要教训一下某个人，还是佣兵更擅长。”

洛恩摇摇头，“但是，风巢城里也只有这些‘破事’了。风巢虽然危险，但这座城市太过安全，附近连灰狼都鲜有出没。佣兵最擅长对付的就是强盗和野兽，而这里根本没有强盗生存的空间，附近也没有野兽，我们确实不适合这个地方。”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加顿疑惑地问道。“我是从瑞里希回来，路过这里被雷文斯先生找上了，你呢？难道是要去霜峰城路过风巢吗？”

雷文斯是面具男的名字。

“不，我是在群星被科勒先生找上的，他当时似乎是在群星找到了奥亚学者。”洛恩回答。

“科勒先生到底想干嘛？”加顿喃喃。他当然知道学者永远有层出不穷的新想法，但是面对如此大胆且不计代价的任务，他也难以抑制住自己不多的好奇心。“那可是黑龙啊，即使是一只幼年的黑龙，也不是一个孱弱的学者能够应付的。”

“嘘——”洛恩将手指按在嘴边，凑近加顿低声说道：“这不是现在可以讨论的问题，别让其他人听见。作为一个佣兵，我想我们有保密的义务。”

“保密？当时候全城的人都会知道。”加顿摇摇头。一头沉睡的黑龙，通过狭窄的城门，那必然是会吸引所有人前来观看的——所有人都喜欢这些新奇事物，甚至可以无视隐藏的危险。

“我想不会。”一个熟悉的声音落入加顿耳中。雷文斯坐到了加顿身边。他还是穿着那一套衣服，不过衣服上传来的香气可以证明，至少他更换了香料。他对两个佣兵说道：“科勒先生敲定了你们的交货地点，是在北方的柏树林之中，那里有一个足够大的石屋……那也是科勒先生的财产。”

“足够大？我可不敢确定。”加顿说道：“我没见到过什么巨龙，不过就双足飞龙来看，它们种间的体型差异也非常巨大。这些爬行生物就像是羊皮筏一样，似乎可以靠充气调节自己的大小。”

洛恩也再次示意加顿安静。巨龙的话题可不常见，而这里是旅馆，喝酒的地方，总有无数双耳朵在寻找着有意思的话题。

雷文斯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用一种加顿和洛恩都能够听清楚的语调低声说道：“当然，如果黑龙的体型过于巨大，那间石屋确实容纳不了。不过，科勒先生的选择有他的依据……”

“这么说……猎人先生已经找到目标了？”洛恩轻声问道。

雷文斯点点头，“据说很顺利。很巧，在艾里默克先生回来后不久，奥亚大师也有了巨大的突破，明天之内就可以制好新的麻醉药。科勒先生让我来问问，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洛恩愣了一下，而加顿干脆将脚踩到椅子上，放在雷文斯能够看到的地方，拍了拍自己小腿上空空如也的皮套。“还需要时间。要知道，我们的准备和猎人，和学者不一样。他们可以凭自己的能力缩短准备时间，而我们则指望靠铁匠的能力缩短准备时间。”

“了解了。”说着，雷文斯从他那褐色的长斗篷下拿出了一把匕首。银色的匕首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两个佣兵的目光，而上面闪烁的紫色宝石更是让加顿目不转睛。握把上缠绕着牛皮，刀刃上流淌着白光，即使加顿也不能否认这是把好武器。幸运地，旅馆里的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这里。

加顿抢过了匕首端详，面露异色，两眼里流淌着奇异的感情。

直到洛恩叫醒了他，加顿才将匕首放在桌子上，转头看向雷文斯道：“这是我让武器店老板帮我打造的匕首，怎么会在你的……”

“咳咳。”雷文斯咳嗽了两声，随后吸了吸鼻子，“抱歉，可能是奥亚大师传染给我了。”他转过头去，以免感冒传给两个佣兵，然后回答道：“武器店最近没什么生意，所以他们优先处理了你们的订单……至于为什么在我手里，大概是因为他知道你们和我都在为科勒先生工作吧。”

说完，他又不知道从哪儿弄出来了一支羽箭。银光闪闪的箭头，稀有的柘木箭杆，以及漂亮的鹰羽作尾。显然，加顿和洛恩支付的价格并不能够让武器店甘愿用这样昂贵的材料。

“我不能把所有的箭都带到这里来，不过剩下还有二十几支箭都在科勒先生的住所放着，你可以随时来取。”雷文斯不打算和佣兵们多说什么，“我先告辞了，如果把疾病传染给两位，科勒先生大概会怪罪我的。还请两位先把武器收起来吧。”

在加顿和洛恩照做之后，雷文斯也不多停留，径直离开了旅馆。

“加顿……”洛恩目送着雷文斯离开了旅馆，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你觉得，科勒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加顿茫然地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感觉他像是个贵族。”

“但我觉得，他比贵族还可怕。”洛恩看着旅馆已经闭上以阻挡寒风的门，看着雷文斯远去的地方。

“像是这里真正的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