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霞子其人,在百年前,就已经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了。而正是百年前,不知道因为发生了什么,此人从江湖隐退,再也不参加任何江湖斗争。”
“此人原本就神秘之极,行事介乎正邪之间。近几十年来,曾和他交过手的人,也几乎都死绝了。如今活着的人里,几乎再无人见过他了。”
“虽然他以道士自居,但其实学究天人,道佛两家,尽皆了然于胸,至于武学修为,今天的人们,可能只能靠想象了。”
“他曾经做过的事情,或许很多人都不记得了,但他当初做《百生烟云录》,点评江湖门派,英雄豪杰,红颜美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似乎组织了非常庞大的情报信息网,每五年就会修订一次这百生烟云录,只是自从百年前,这百生烟云录就停止修订了,南北统一之后,玄霞子除了拜会一些武林名宿,寻访好友以外,似乎再也不理江湖事了。”
渡平等人见郁胜宗、王翩羽二人一脸茫然,便对他二人叙述那神秘的玄霞子。郁胜宗在江湖上少有走动,不曾听说这等世外高人的名号,只是仿佛当年听相剑和风霜儿提过此人,但从未询问过,是以也并未放在心上。王翩羽更是头一次下山,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说道,“这世上当真有如此长寿之人?这老道长如果还活着,怕不是有一百多岁了吧?就算活着,还能走得动吗?”
却听凌南飞认真说道,“是一百四十七岁。老阁主七年前辞世,辞世之前还给这位老前辈寄过寿礼,说玄霞子正是一百四十岁寿诞。”
非因也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玄霞子老前辈每年都会来敝寺寻方丈讨论佛经。去年便是贫僧在一旁侍奉。”
渡平轻捻胡须,笑道,“我可没非因师傅的福气,能亲眼见到玄霞子老前辈,但是听说师祖在世之时,玄霞子前辈每年都会来找师祖下棋。不过师祖棋艺不精,每次玄霞子让师祖三子,但师祖还是赢少输多。”
“师祖过世后,玄霞子前辈再也没有来过少阳宫了。但少阳山每年新出的茶叶,师父都会派人寄一包。”
王翩羽奇道,“这位奇人既然隐退,你们寄出去的礼物什么的,又能寄到什么地方呢?”
非因笑道,“这位老前辈虽然游戏人间,但每年有个地方是肯定要去的。只是他实在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就算武林中有少数人知道这个秘密,但从没有人敢去打扰,更没有人敢对外面乱说这个秘密。我也是当初侍奉方丈的时候,才听闻了此事。”
郁胜宗突发奇想,对王怀川说道,“王公子,世上当真有如此神奇之事?一个人的寿命,真的可以没有尽头吗?”
王怀川道,“这世上哪里有无期之人?”说完行礼道,“王某身体抱恙,诸位,少陪了。”说完,绕回九曲桥,回去自己的房间,再也不管外面的事情。
非尘待他走远了,才颇为不满的说道,“王二公子医术如何我是不知道,但瞧这样子,可一点都不像孟尝君...王小兄弟不好意思哈,贫僧没有恶意...”他瞧王翩羽面色颇有不善,赶紧转移话题,说道,“长寿之人,也不是没有,敝派方丈如今已经是一百一十多岁了,少阳宫的老宫主听说也是百岁高龄辞世的。武当祖师三丰真人更是传说活了两百多岁。所以像玄霞子老前辈这般高寿,虽说难得,但不能说完全没有。”非因看看他一眼,叹道,“人寿之长短,不过是虚无。彭祖是空,蜉蝣也是空。”
渡平念了声无量天尊,说道,“一个人只要活得问心无愧,即使只能活一天,又有什么关系呢?”凌南飞点头道,“正是朝闻道,夕可以死矣。”
郁胜宗在心中细细品味了这番话,又想起了与爱侣追求长生不老的东重卿,只觉得人对于死亡的恐惧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追求长寿,原本并没有什么不对。但如同东重卿那样,不惜一切代价呢?
王翩羽问道,“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现身于长安,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吗?”
非尘摇摇头说道,“不,并不是因为有什么大事发生,玄霞子老前辈才会现身,而是因为玄霞子老前辈现身于此,才说明有一件大事发生。”说完他顿了一顿,“而这件大事,就是《百生烟云录》的重新修订。”
长安街头,熙熙攘攘,甚是热闹。虽说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许多做生意的小摊小贩的人,已经收摊,但长安夜市也是热闹不凡。结束了各自工作的人们正在回家,脸上带着些许的疲惫,但也有许多幸福。
一个人只有经过劳动之后,才会理解休息的难能可贵,才能理解,即使只是简简单单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已经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王翩羽拉着郁胜宗在长安街头走到一处一条巷弄,他一只手拉着郁胜宗,另一只手托着一只小小的荷叶,荷叶里还包着一枚白色的糕饼,上面用玫瑰花做成的花粉点缀,白里透红,煞是好看。郁胜宗看上去颇为无奈,王翩羽兴致却高,两三口吃掉糕点,拉着郁胜宗在一处小摊坐下了。王翩羽嘻嘻笑道,“小师兄,想吃什么尽管点,今天小弟全部买单了。”他抹抹嘴巴,嘴角却还有一点点心的渣滓,“别看这个地方又小又偏僻,做的点心,在长安却是首屈一指!”那老板与他是熟识的,知道他是王家三公子,虽然两年未见,仍是热情非常,赶忙过来招呼。王翩羽道,“我要一盘招牌蜜饯,一盘时鲜蔬果,一盘翠玉豆糕,一碗红豆年糕汤...不,翠玉豆糕来两份,一份在这里吃,另一份给我打包带走。”
老板将他所点甜食一一记录,又满脸堆笑,问郁胜宗道,“这位客官要什么呢?”
郁胜宗无奈道,“切一盘熟牛肉,一瓶烧刀子。”他孩童时虽不喜饮酒,没想到年纪越长,倒越贪杯中物了。从此一日三餐,无酒不欢。
老板陪笑道,“客官您说笑了,我们这小摊,只卖甜点,不卖酒肉。”
郁胜宗心情烦躁,只好没好气地说道,“和他一样。”
他瞧瞧流口水的王翩羽,摇头无奈笑道,“翩羽,你都多大啦。你二哥如今都要完婚啦,估摸着再过几年你家里就要给你安排亲事啦,到时候当了新郎官,还要这般贪食甜食吗。难道将来当了爹爹,还要和儿女们抢糖糕呀。”
王翩羽笑道,“早着呐。家里的事有大哥二哥照顾着,我这个老幺正好混迹江湖,乐得逍遥自在没人管我。”说话间,王翩羽点的甜食很快就上了桌子。他虽然喜爱甜食,却是颇为讲究,拿一柄银质小刀,细细切开翠玉豆糕,尝了一口,另一只手拿起筷子,拣起枚蜜饯,送入口中,喝一口红豆年糕汤,最后又品了一枚果子,惊道,“老板,这是何方的蜜饯和鲜果!我两年未来,你们家怎么做出这般新鲜的口味的。”
老板听他夸奖,一竖大拇指笑道,“王三公子果然是品甜食的老饕。这蜜饯和这蔬果,都是最近和云南大理孔雀国的朝凤郡主一同运送至此的贡品,听说他们本地人叫做菠萝蜜的。小人和几位军爷颇为交好,从他们那里买了一点。这云南风土,和咱们中原大不一样,是以瓜果也是异常香甜!”
郁胜宗听到老板提到朝凤郡主,心念一动,问道,“老板,这贡品还能随意买卖的吗?”
老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嘘”了一声,小声道,“客官别乱嚷,咱这小本生意。我自有我的门道,您老只管吃好喝好,行不行?”
身后那桌传来一名女子一声怒斥,说道,“呸,你这无良奸商!这菠萝蜜分明就是以次充好,你怎敢说是贡品!”说完,一颗菠萝蜜核朝这边咋来,听闻破风之声,其中似乎夹杂着几分内劲。郁胜宗当机立断,纵身跃起,一指弹开果核,心想你一个习武之人,怎能用这种手段对付一名寻常百姓?不由得怒道,“这位姑娘,这位老板再有什么不对,你也不能随意出手。”
那女子见他碍了自己的好事,不由得怒从心头起,脾气仿佛比郁胜宗还要大几分,怒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敢碍姑奶奶的事!”郁胜宗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后寒气逼人,他侧身一闪,一柄样貌古朴的剑已经从他臂旁闪过。他虽闪过,但那女子剑法古怪,见他闪过,剑招尚未使老,改刺为砍,再想他砍来。郁胜宗心中怒气又深了几分,心想你这姑娘好生泼辣,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今日只是起了一点小小的争执,你竟然就要斩断我一条臂膀。运起内功,只是他身上寒毒未消,身上打了个冷颤,不由自主向后一退,这一拳竟是再也打不出。
那女子依然是不依不饶,瞧他势弱,一剑刺来,郁胜宗无暇细想,伸指一夹,将那柄短剑剑刃夹住,拿捏的恰到好处。那女子一急,不知道触到什么机关,那剑刃虽然被夹住,却凭空伸长一尺。
只是郁胜宗身型高大,那短剑凭空伸长一尺,也只是停在他的胸口前,未能伤到要害。即使如此,郁胜宗仍是惊魂未定。与此同时,心头一个人影也一闪而过。
那女子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郁胜宗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那女子从身后抽出另一柄精钢长剑,向他斩来。
郁胜宗匆匆一瞥,见剑刃上刻了一个小小的“郁”字,心中狂喜,也不招架,大声喊道,“霜儿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