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胜宗长吁一口气,在第二个清晨悠悠醒来。
他爬起身来,只觉得浑身酸疼无力。鼻子里还能嗅到一点点血腥味道。他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床铺上居然都是血迹。
他回身一看,看到风霜儿伏在自己的身边,美目紧闭。只是脸色苍白,虽美,看着却甚是渗人。
风霜儿似乎感觉到床铺上的传来了一阵动静,她揉揉惺忪睡眼,只见郁胜宗也是一般的脸色苍白。但见他神色如常,顿时松了一口气。
“霜儿”
“霜儿我”接着又传来一阵“咕”的声音,郁胜宗不由得一阵窘迫,继续道,“霜儿我饿了”
风霜儿“噗嗤”一笑,站起身来,道,“你等着,我跟他们这个好消息,让他们给你煮粥。”完站起身来,没走两步,却一个踉跄摔倒了。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给惊醒了。最先是相剑,他从桌案上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惊道,“胜宗,胜宗醒了!”
过了一会,所有人都聚集在郁胜宗的床前,一名大夫替郁胜宗把过了脉,惊奇道,“神奇,当真是神奇。郁少侠昨日原本被伤及心脉,又因为体质特殊,内功霸道,原本是药石无用,回无数,今日老夫观来,郁少侠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失血甚多,须多将养些时日才可以。不可随意同人动手。”
郁胜宗微微一笑,点头道,“多谢先生了。”
其他人也甚是高兴,喜笑颜开。大夫笑道,“老夫刚才什么来着,病人可要静养。你们都出去,出去。”接着,门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老夫一听,道,“门外琴师何人?若能将他请进来,时长为病人抚琴一曲,定然是大有裨益。”
风霜儿撇撇嘴,颇为不高兴。
其他人还倒罢了,郁胜宗和相剑却是颇为奇怪,只因在他们眼里,风霜儿虽然看起来有些耍性儿的样子,但实际上是有些不安和慌张。她紧蹙双眉,双玉手,紧紧攥着衣角。
长琴倒也干脆,走近了房间,盈盈一拜,淡淡道,“长琴见过诸位。郁少侠大伤初愈,休息要紧,便由女子为他演奏一曲吧。”完也不等众人同意,叮叮咚哓弹奏了起来。
郁胜宗听着这首熟悉的普陀吟,心里难得地安定了下去,就此昏昏睡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了。此时屋子里已经清净了许多,只剩下相剑和风霜儿,用手撑着头。
此时他身下的床单已经被换成了干净的了。他吃力地撑起身子,将风霜儿放在自己的床上,贴心地给他盖上了被子。
相剑此时已经被惊醒了,他看着郁胜宗,点点头。郁胜宗回过头来,相剑已经为他倒好了一杯茶。
郁胜宗低低地了一声道,“多谢先生。”也确实是真的是又渴又饿。此时他已经是一日一夜,滴水未进了。早上醒来之时还找风霜儿要一碗粥喝,怎奈粮食还未到嘴,就让长琴的一曲普陀吟给催眠了。
一杯清茶入喉,感觉顿时好了许多。郁胜宗朝相剑微微一笑,道,“我与先生一别已经是七八年的光景,此次重逢,居然过了这么些日子才能好好地叙旧。”
相剑也微微一笑,自己呷了一口茶,道,“是啊。郁兄弟吉人自有相,这次如此之重的伤也能痊愈。今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郁胜宗想到这半年来的光景,不由得苦笑道,“实不相瞒,我这段时间委实有些流年不利,半年来受了三次重伤,中了一次寒毒,碎了一次肩骨,这次居然直接山心脉,估计下一次接一命呜呼了。”
相剑道,“看来郁兄弟近年来也是奇遇连连呢。今日你定要与我好好道道。”他有此一问,一方面自然也是出于真心关心郁胜宗之意。另一方面,却是存了私心。他既然立下宏源,有生之年,要写一部足以与玄霞老道百生烟云录相媲美的作品,自然要博取众家之长,多听人言,才有可能。
郁胜宗淡淡一笑,将这些年的经历同他了。郁胜宗得知风起云父子已经相认,当下也并不隐瞒。当年华山传功之事,一五一十地同相剑了。相剑听了,啧啧称奇,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已经多了纸笔。听完了郁胜宗这些年的经历,或拍手称快,或弹冠相庆,抑或扼腕叹息。待得郁胜宗到来到了这回风谷,同下第一剑客薛如昨交手,郁胜宗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一本薄册子。
郁胜宗道这里,提出疑问道,“先生,其实,我有一事不明。”
相剑舔舔笔尖,给自己的文字一边润色,一边道,“讲。”
郁胜宗皱眉道,“子不才,因缘际会,见过了风老前辈,剑奴前辈,还有薛如昨前辈这些世间身手超一流的高手。风前辈和剑奴前辈这两位,在剑道上的造诣可谓登峰造极。这二人舍弃有形之剑不用,化地之气为利剑,为己所用。为何薛前辈对付我这个后生辈,要用世间难得一见的宝剑?若风老前辈常困于华山地窖,江湖中无让知其身手,是以修为上能领先薛前辈,尚且可以理解。但剑奴前辈在回风谷甘心为奴,和薛前辈以主仆相称,何以会比薛前辈还要厉害些?”
相剑摇摇头,道,“不,判断一人剑法造诣,不可从手持利刃与否来判断?这太片面了。
凝气成剑在江湖上并不是一门秘术。只要内功有一定的基础,都可以修炼气剑术。但这其中有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这门气剑术修炼出来能有多大的威力,会产生多大的消耗?
据我了解,如今江湖上,内功精深到能使这门气剑之人,其实有十好几人。但真正行使这门气剑术之人,不过寥寥几人。这其中原因很复杂。有的人是因为内功圆润,无法形成锋利气剑尚,有的人是因为内功运转方式不同,强行凝聚气剑,只会徒劳消耗内力。
而你要知道,我老爹和你一样练的是霸武心诀。只要你根骨上佳,修炼此功,那便是日行千里。是以我老爹的内功在当今之世,可以是独步江湖了。更何况这门内功修炼出来的内力,更是未经打磨,甫一开始,就是锋利无比。凝气成剑,不仅内耗低,而且威力巨大,是以我老爹使出这门气剑术来,可以是得心应手了。
薛如昨前辈自己有自己的修为,他行使有型之剑,未必便落了我老爹的无形之剑的下乘。”一口气到这里,相剑顿了顿,脸上不无骄傲,道,“即使如此,薛如昨应该仍然是逊我老爹半筹。”
郁胜宗想了一下,又问道,“我听,世间武者有一种境界,叫做无剑胜有剑,所以该风前辈更胜一筹?”
相剑摇头道,“不不不,我老爹虽然用的是气剑,但气剑依然有型,依然有迹可循。并非无形之剑。有剑与否,关乎于心。”
郁胜宗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苦恼地道,“不懂。”
相剑笑道,“生也是一知半解。你要是真能理解,那还得了。不提这些了,来,伸出手,我替你把把脉,看看你如今指玄功练到什么地步了。”
郁胜宗点点头,伸出手来,相剑的手指刚刚碰到了郁胜宗的脉搏上,正吃一惊,尚且还在犹豫是否该如实相告,却听门外一人怒斥道,“出来!我近日就要让你领教下我回风谷的手段!”
郁胜宗收回手,冷冷笑道,“好啊,大的刚闹过事,现在的又来惹是生非。”完简简单单地披上一件外衣,手执承影剑,走出了门,低声道,“薛时兄,在下无意和你相斗。还请回。”
站在门外叫嚣的正是薛时,只见他背负着郁胜宗送给长琴的瑶琴,手执长剑,指着郁胜宗大声道,“姓郁的。你勾引我阿姐,有伙同外地伤我阿爹。我薛时不屑同身受重伤之人相斗。现在就滚出回风谷,否则的话”到这里,他把瑶琴抽了出来,一把砸在地上,砸了个稀烂,怒道,“我让你犹如此琴!”
却听一阵掠风之声,从旁闪出两个人影,却是薛长琴和薛玥飞身而来。薛玥暂且驻足一旁,仍然是一言不发。薛长琴却是寒着脸,一步抢上前,“啪啪啪啪”,结结实实地打了薛时四个巴掌。
薛时一时之间被打懵了。虽他与长琴姐弟情深,对她并不设防,但他毕竟是在边陲之地成长起来的,在极赌危险环境下,早已养成了对危机的敏锐直觉。年轻才俊之中,薛时的虽是名不见经传,但并不逊于四妙。此时对于长琴这四掌,莫提防,便是看都没看清,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接着便听长琴冷冷道,“你若再丢人现眼,我便让爹将你赶回边关,教你一辈子都不准回谷!姐姐的事情,你还是少操心的好。”接着,她又对薛玥道,“大姐,你将弟带回房里好好休息。莫要再让他随意乱走。”眼下之意,隐隐之间,居然有要关薛时禁闭的意思。
薛时不可思议地看着长琴,他不明白,他离谷数年,自己的姐姐居然隐隐成为了谷里的领袖,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自幼长房夫饶孩子和二房的孩子,那是水火不相容。此时长房的薛玥居然乖乖地听从长琴的话,一把架起了薛时,便往里院走。薛家的大姑娘自幼生的高大,臂力也是大的惊人,内外兼修,薛时心神激荡之下,居然无法摆脱。
长琴整理了一下仪容,向同样目瞪口呆的郁胜宗道了个万福,朝他莞尔一笑道,“胜宗,今身子怎么样了?可要我再为你抚琴一曲?”
郁胜宗支支吾吾道,“我现在还不困。不知道凤大哥他们去哪里了?”顾左右而言他。心里对长琴的变化,却生起无形的恐惧。他从来不知道,在他面前一直都看似软弱无助的长琴姐姐,居然有如此冷峻无情的一面。
长琴此时听他提到他人,颇为不满,只是淡淡道,“他们游莲花峰去了。远来徽州地界不易,奇观还是多看看。胜宗,待你伤好了,姐姐再带你去游玩。”完离去,留下仍然不所以的郁胜宗。
郁胜宗和相剑回到了房间,二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这位原本娇滴滴的二姐,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杀伐果断。郁胜宗叹了一声,道,“当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我最初和长琴相结识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明白,这样一个较弱女子,是如何跻身四妙七绝的行列的。如今算是领教了。”
相剑苦笑道,“你莫瞧了她。你以为黄山地界七十二峰的平安是靠薛如昨一人挣得来的?当年薛如昨一举诛杀七十二峰所有贼寇,不料四年前这帮贼子死灰复燃,正是这位二姐出手,一琴一剑,还徽州以太平。其缺真有乃父之风。啧啧。”
郁胜宗听得目瞪口呆,联想到同长琴过去的朝夕相处,想她处处作伪,自己心中是忍不住的厌恶。他忍不住将头扭了过去,看着窗外的景色。
却听窗外有一人飞身而入,郁胜宗和相剑都是吓了一跳。只见此人浑身浴血,正是凤七九。凤七九不等二人发问,上气不接下气道,“那面具老人,便在谷中!我们遭到了伏击”这句话尚未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接着他看向相剑,他早知相剑前来簇,是和他一样,为了追查杀死熊大将军的凶手。至于郁胜宗,虽然仍不明白他此行的目的,但他相信此人。更何况此人与自己的主子还是亲戚,是以不当他外人。这才一字一句地出心中的结论。
“此处,多半便是面具老饶据点。若我猜的不错,这薛如昨,就是面具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