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都灵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身上盖着一张被子,很是意外。
想到这么多天来姥姥不爱,妈妈不疼的,现在竟然有人给自己盖被子,他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看来以后要少做点恶作剧了,陈都灵起身下床,绑着马尾走出房间。
一出房间陈都灵就傻眼了。
他们在干什么?陈都灵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因为一夜暴雨,庭院里虽然空气清新,但地面上却有不少水洼。
梁老道站在水洼旁,枯木般的手指着积水,猛然一抬,那坑里的积水竟然全被抽拉而出,缓缓在地上凝聚成猴子的样子。
水猴子摇着身体绕圈圈,一身水做的身体摇晃起来十分可爱。
梁老道观察张三小正看得入迷,手一挥,那猴子居然朝张三小走去,摇着水尾巴讨好。
天啊,好可爱。张三小欣喜若狂,刚要拿手去摸看看,那猴子却忽然化作积水摊开,溅湿了他一双鞋子。
张三小失望地抬起头,眼睛里正是梁老道乘胜追击的样子。
“张小友莫急,我这龙虎山掌教亲传之术变化万千,只要你拜入师门,别说是这水猴子,就是水喇嘛、水刺猬也通通给你弄来呀!”
梁老道与昨天相比似乎换了个人,变得浮夸,变得激昂,甚至有点忘我。
那种亢奋仿佛带着岁月的痕迹,带着无数推演,一经启动便是陈都灵不能理解的欣喜。
随他吧。陈都灵走出大门,不再理会门内的冲天水柱以及连绵不绝的惊呼。
临出发去南区时,他抬头看了一眼道观上的门匾。
匾上提着行楷金字——鱼霄观,线条简洁朴素,富有余味悠长的美感。
但不知是不是被梁老道的功力震歪了,门匾向一边歪斜,导致右边鱼字在上,左边观字在下,一眼望去,活像鲤鱼跳了龙门。
陈都灵迈开步,不紧不慢地朝南区走去,路上嘀咕着嘴言语:
“巡山去喽。”
......
......
陈都灵进城时是在北门,如今要往南门而去,只要头一扭就能看到北门的样子。不过现在还是清晨,路上除了偶有几个早餐摊子外,仅有一些早起工作的人和当地捕快。
这里治安不赖嘛,捕快这么早就出门了。陈都灵看了捕快一眼,抬腚坐到早餐摊子的座位上。
他点了一份素粥,缓缓吃完,时不时留意街上的人的行踪。
比如他的右手边,也就是北门的方向,那里有几个地痞缠着一位小贩。
而左手边有一个风骨极佳的女孩,圆圆的脸蛋看上去很漂亮。
等等,那个男人是干什么的?
陈都灵喝粥时突然看到有人朝女孩走去,是男朋友吗?陈都灵心说。
但很快他就收回了自己说的话,那才不是她的男朋友,那就是一个扒手而已。
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视力变得十分发达,尤其是动态视力,观雨水静落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小偷出手。
要帮她一下吗?陈都灵擦了擦嘴,径直往女孩走去,然后与她擦肩而过。
人各有命呀小姐。他虽然想为其抱不平,但双方无缘无故,为此惹上麻烦可不划算。
小偷走的路和他相仿,陈都灵没有出手,只是跟在他身后,亲眼见他偷了一个又一个荷包。
好快的手啊。陈都灵感慨到。
他从未见过手法如此娴熟的佛爷,手一出一回,就连裙子都不会晃动,真是老天爷赏饭啊。
只是自古作恶总是一报还一报,这佛爷的饭碗能够吃上多久呢?陈都灵无聊得想象起他被抓的样子,两眼放空。
思索之际,陈都灵一个不注意,生生撞到了佛爷的后背上。
两人各是打了个趔趄。
陈都灵“哎呀”了一声,抱歉道:“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那小偷也不惧,扭过头来,面色镇定,“没事,道爷还好吧?”
陈都灵点了点头,相安无事,各朝一个路口走去。
小碰小撞是街道上经常发生的,过路人无一关心,商铺也仍旧吆喝着生意,一切繁荣景象下本不会再有波澜,但此时却有一人从左边路口折返。
“你大爷的别跑!”
他骂着娘,两只脚像插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从街道前跑过。
那个人身穿对襟、扎着马尾、有一副精美的面容,他奔跑而过时,汗滴从额头滑过,所有行人为之驻足,更为其俊容感到惊叹。
行人们扎堆在一起,异口同声,“好一个美男子。”
不过陈都灵可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快倒霉死了,不明自己为什么明知对方是小偷,却还是让他得了逞。
做佛爷这一行,大部分生性警惕,陈都灵奔跑之际,小偷已经拔腿往前跑去。
一人一贼穿梭于街市、小巷,被偷的人破口大叫,偷人家东西的人马不停蹄,一不留神,两人就跑到了死胡同。
但此时小偷却不急,双脚轻轻一蹬,身如轻烟,不费吹灰之力就上了房顶。
房顶之上凉风徐徐,闷热之感去了许多,小偷有一些欢愉地闭上眼睛,默默享受几秒清风。
好久没人可以追自己这么久了啊。
他由衷感慨道,可一睁眼,人顿时僵住了。
遇上硬茬了!
这是小偷的第一反应,他凭着本能赶紧往后退去,脚下轻点两下,如乘风而起,远远飞向两米外的屋檐。
“小贼别跑!”
身后叫骂声传来,但他又岂是那种束手就擒之辈,一身轻功本领用到极致,即使是房子狭窄的正脊也如履平地。
但陈都灵就不同了,仗着跑得快,脚丫子狂奔,追在小偷后面虽然不辛苦,但却偶尔会将瓦片踢下去。
随着瓦片碎裂的声音,一路上不少人驻足观看,包括之前早餐摊旁的捕快也紧随于此。
只见房顶之上,两人起伏在城里高低不同的屋檐上,一人轻描淡写,一人虎虎生风,一前一后跑起来甚是有趣。
跑在后面的人一直大喊捉贼,驻足观看的人一想,辛辛苦苦的血汗钱最怕被贼偷去,于是纷纷为陈都灵呐喊加油。
加油声惊人,吓了陈都灵一跳,心想他大爷的,就没人到前面帮一下吗?有人阻截不早抓到了?
焦躁中,他看了看前面的人,在这么下去他就是跑到夕阳下山,也未必抓得住那个人,只能想个办法让他停下了。
陈都灵一心二用,奔跑中寻找一处胡同处。
有了!陈都灵大喜过望,五百米外往左转有一个死胡同,人也少,他可以将他往那里逼去。
到时候看你这个龟孙还跑不跑!陈都灵纵身一跃,从一所房子跳到另一所房子,待到落地时,手一捞,一块瓦片已是到了手里。
陈都灵把瓦片掰成了好几块,狂跑之中将其弹出,瓦片便成了暗器,迅速且有效地将小偷行进方向阻断。
随着频率的增加,在瓦片用完之际,小偷也已经被逼入了陈都灵预想的死胡同中。
小偷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想一跃而出,但他身后的陈都灵却不会给他机会,手中瓦片急弹而出,咻地一下打中他腿上小肚。
小偷吃痛,闷哼一声掉到了胡同里。
陈都灵随之落下。
“兄弟,跑这么快干嘛?”
小偷斜看他一眼,死乞白赖道:“我这人胆子特小,少侠您这么追我,我当然跑了。”
陈都灵一听,也来了劲儿了,“哦?那敢情我也有不对?”
小偷站起身,一拍大腿,满脸理所当然,“那可不,您跑起来威武堂堂,谁看到了能不怕啊?”
陈都灵心里冷笑,这么会说话,真想一把掌抽他丫的。
不过他没有动手,因为今天陈都灵追他并不是打架来的。
他早上出门前曾想,反正也要去南区挖灵草箱,不如再就近弄点钱财,也好修修道观那漏水的屋子,现在转眼之间,搞钱的机会不就到了吗?
陈都灵嘴巴上说着原来是这样,是我认错人了,其实心里早在暗喜。
待对方放松之后转身要走,陈都灵突然指着地上叫道:“欸,兄弟,你荷包掉啦!”
在街道处,小偷所取荷包之多是陈都灵亲眼所见,而且一般衣服里口袋不大,荷包揣多了掉出来也是在情理之中,由不得他不信。
小偷果然弯腰要捡,陈都灵打了个激灵,右手以迅雷之势冲出,反从他腰上掏出不少荷包。
陈都灵看着荷包,假意道:“哎呀,兄弟家里老母辛苦啊,怎么缝了这么多荷包?您戴着重吧?我帮您拿一会儿哈。”
弯腰的小偷愣了一下,似乎没想过会有人如此下贱,气得抿住嘴唇,一脸怒相地站起。
“好啊、好啊、原来是碰上同行了。”小偷一脸不甘,“根据行规,追了我这么久,想毕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吧?”
陈都灵听罢先把荷包揣进兜里,掏了掏耳朵说:“也没事吧,我可不是你同行,你偷这些钱是为了花天酒地,而我可是为了替天行道。”
小偷气不过,怒而喷之,“哦?你替的是什么天?抢我偷来的钱,和你自己去偷有什么区别?就你这还替天行道?”
“那我可不管,我看你偷了不少吧?我刚才抓的那一把也不多,你赶紧的再拿一部分出来,我急用钱,五五分就放了你,怎么样?”
“我要说不呢?”
陈都灵听完笑了起来,张开手掌将瓦片亮出,“脚上那一下不好受吧,想看看,你刚才都躲不过我一招,现在腿伤了还跑得了吗?别墨迹了,只要一半,我就放了你。”
“......”
小偷咬了咬牙,手从腰上的口袋再拿出几个荷包。
只是这几个荷包掏得心不甘情不愿,本来几步路的事情,硬是让他拖了将近一分钟,待陈都灵等不及了,手一抓还未放进兜里,胡同入口却又响起了叫声。
一人头戴幞头,身高五尺六寸,看在陈都灵眼里大概有一米七左右,很是魁梧。
“豁,五五开不好吧,银子搁多了太重,咱们匀三份,一人一份刚好踹口袋。”
声若洪钟,带着股上了年纪的沙哑,两人交易之际皆是一愣。
陈都灵眼尖,认出来此人正是早上看到的捕快,没想到对方也要过来掺上一脚,于是和小偷对视了一眼。
那捕快把一切看在眼里,笑道:“别费劲儿了,这城里可就两间道观,道爷您就是跑出去了,我也能逮着您。”
陈都灵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第一次做脏活就会被逮住。
趁着呆愣的时间,捕快走了过来,手一伸说道:“怎么样,三份给一份,我就闭上一只眼睛。”
“此话当真?”两人同问。
“此话当真。”
“成交。”
最后陈都灵还是没有吃上五五开的荷包,在胡同里,三人将荷包里的金银细软一分,各自朝天走了。
陈都灵掂着沉甸甸的荷包,心想不亏,然后慢慢朝目的地走去。
但他不知,三人散开之后,却还有一人折返而来。
此时他慢悠悠地往前走,那人也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一路紧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