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萧让有多羡慕此人,他便就有多痛恨此人。但见着那异样熟悉的安详面孔,萧让就是手握黄金大剑也再下不得手了。
萧让忽然觉得很好笑,因为自己竟要去生一个死人的气,关键这个死人还根本就没有招惹过他。但萧让更觉着可笑的是,他得花幕池眷顾,全是因自己长了一张与这冰台之人一模一样的脸。若是如此,那花幕池过往对他说的种种暖话,做过的许多唯美之事岂不都是些哄他开心的谎言?
念及此,萧让的心遂要极尽悲伤失落起来。
萧让于是靠在冰台默默而坐,对他来说,他宁愿相信躺在这里的人是自己的前生,至少这样他便算是真正的拥有过花幕池的。
可是现实就是这么的残,当萧让仰头叹息时,却正巧见着对面墙供着一面灵牌。萧让抵近一看,便终要万分孤落起来。因为这灵牌写着的,分明是迎龙山庄庄主、赵氏第五代隐主、天下武林盟主赵氏承宗之位,而落款则寥以“一位伤心人立”收尾。
萧让再看了一下立牌时间,却整整过去四十余四年。一个人能把对方放在心头四十余年而不改初衷,这样的爱慕难道不是一生之恋?相比之下,萧让对花幕池区区几年的追慕又算的了什么呢?
萧让第一次觉得自己渺小,也第一次觉得自己并非想象的那么坚强。但更要摧残他内心的是,案台还有一封花幕池亲笔镌刻的誓词:你未了之心愿,我以毕生来为你达成。
萧让似乎隐约明白起什么来,但他又极其不愿相信事情会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否则,那么花幕池对萧让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是在为这个冰台躺着之人所做?那花幕池对他的一切的好,岂不又是为了此人而好?
不知为何,萧让的滚烫的泪水便就不受控制的滴落下来。默默的,萧让觉得自己爱够了也恨够了,便终要这世界要万籁俱寂了起来。
于此寂寥万分之下,萧让便提着他的黄金大剑默默的走出山洞去。却不知为何,当萧让抵达洞口时,他手中提着大剑竟兀自发狂起来。萧让大异,但这黄金大剑却似不听他使唤一般的直要折返着刺向冰台而去。
萧让哪里知道此剑开封之时第一个就是饮了那躺身冰台之人的鲜血?而神兵有灵,此番复见仇敌,自也要发狂发蛮起来。
萧让终究不想扰了那人的好梦,亦再不忍坏了花幕池心血,便当要使出浑身劲力来制服这似脱缰野马一般的黄金大剑。神兵本就强悍无比,萧让又是造诣非凡之辈,是以二者才一相会,便要在这冰窟内闹出巨大动静来。
但见无数冰晶兀自开裂,垂于洞顶的倒立柱石亦也齐齐坠落下来,而待得地动山摇之际,这座冰窟要自行崩塌了。
萧让大急,但却始终拖不回那发蛮的黄金大剑。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得先行闪身避让了。
萧让的做法是对的,因为他只一刚刚跳出山外来,这个冰窟就完全的坍塌了。今从山外看去,却似连这山头都要下沉了一截。
闻讯而来的隽秀当要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萧让却默着什么也不说了。
隽秀觉得只要萧让无恙,就一切都好。只是她见萧让两手空空,便又问他所带的宝剑哪里去了。
萧让亦是一脸困惑,稍许才低声着说自己的宝剑不小心被埋到山里面去了。
“宫主是大英雄般的人物,怎可少了称手佩剑?你随我来,我带你去取一柄绝世神兵来。”隽秀红着双颊说道。
萧让反正也无去处,便就照着她所讲去做了。
但隽秀却带着萧让来到了七十二洞天前,待见得她对着倾瑶仙后之墓恭敬叩拜一番后,她才向着萧让说道:“仙后墓前第二块石阶下面藏有一个石涵,内置云中剑一柄,乃仙后生前之绝世佩剑。”
萧让于是向着倾瑶仙后之墓一拜,罢了才翻开石阶,便果见其中有个石涵在内。萧让打开石涵,却见里面仅藏一柄一尺见长的短锋,遂只随口说道:“此剑却不比我那黄金大剑强势。”
隽秀只叫萧让拿出来试试,而萧让正自百般无聊,便就一式却又何妨?
只是当萧让拔出这柄云中剑时,一道混着青黄光泽的剑气便夺鞘而出,由此发出的清脆之声亦要响遏行云。萧让默自往着天际一看,犹能感应到其中尚有不绝气息。
望着这柄流淌着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两种色彩的短剑,萧让便再不敢小觑于它了。
“这确是一把绝世宝剑,只是它是仙后遗物,我不能据为己有。”萧让说罢,便又将之放回到石涵当中去了。
隽秀仍自要劝萧让去取,因为他已经是神遂宫的宫主,倾瑶仙后的一切遗物自该由他来继承。
萧让却默默的盖石涵,罢了又再将那石阶铺了回去。的确,以萧让现在的造诣,有剑和没剑已然毫无差别,如此又何必再去动这柄追随着倾瑶仙后一起入土的绝世神兵了呢?
碧霄宫里少了花幕池之后,萧让便第一次觉得这个人间仙境会这般的无聊。而当他知道了一些事情之后,一切的爱恨情仇仿佛都要莫名其妙的疏冷下来。可是这不过是爱极与恨极短期相冲的结果,待时间再要漫长一些时,这爱与这恨便又要此消彼长起来。
所谓“情长恨短”,当恨的那一份心思悄然落幕,这最要永恒的爱意才愈显得热烈真挚。萧让终于还是要念叨起花幕池了,而经过这一番爱恨交织的反复较量之后,他便越要觉得自己不能失去对方。
可是伊人已去,他又能到哪里去寻回花幕池来呢?
萧让想起吴快哉的那幅《碧霄仙子图》来,便觉得这就是他心念之人唯一留存在世的东西了。作此一念,萧让便打算离开碧霄宫了。
隽秀自是难舍非常,因为他早在当年与萧让共赴巫山之时就已深深的记住了对方。而她也一直用尽自己的一切赤诚去对待萧让,但萧让只觉得自己愧欠过她,除此之外便再无别的感受了。
隽秀留人不住,便问萧让何时归来,此中关切,早已不是主仆从属之关系了。
萧让只说自己想出去转转,转够了也就回来了。
隽秀却怕他此去再不回来,便忍不住要幽幽而泣。萧让怜惜这位一直悉心照顾自己的人,便改口道:“隽秀姐姐勿要担忧,我办完事情之后,就会赶回碧霄宫。”
可是隽秀总怕萧让要离她而去,便忍不住望着他说道:“这是你答应过我的话,一定要记在心里。”
萧让默了默,便终于又点点头,这才飞身直过冥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