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三作为侯府唯一拿得出手的优秀铁匠,他大概知晓姜玄与他谈话的目的是什么,这令他欣喜异常。
有水平的作家都不会拒绝好故事,就像政客总忍不住乱许诺一样。作为工匠大师,凌三的心已然骚动起来。
“侯爷,老汉去寻吧。”凌三自告奋勇地说道,“长安城里手艺不错的铁匠我还知道几个,可以去试试。”
“也好。”
……
午后,阳光和煦温暖,照耀在大地之上,安逸静谧的侯府,却传来一阵吵闹声。
“胡闹...”柔娘双臂环胸,据理力争,“哪有女人抛头露面的?”
“经营店铺算是抛头露面吗?”慕春红衣罩身,气势凌人,“长安城里那么多女人经营着食肆衣帽行,偏偏说我不行。”
姜玄本想绕道而行,却被眼尖的慕春瞧见,只得干笑着走了过来,“你们吵什么呢?”
对牛弹琴还能多产奶,与女人讲道理却只会徒增烦恼,姜玄丝毫不想掺和进二人日复一日的争论当中。
“你过来评评理。”慕春勾了勾小指头。
柔娘娇声唤道,“夫君...她欺负我。”
“说吧,你们在争论什么?”姜玄扯过一张椅子躺了上去。
“我们在讨论女人该不该经营生意的事。”慕春翻了个白眼,显然对于沈子柔的不要脸又多了一层新的认识。
阳光明媚而刺眼,姜玄半眯着眼笑了笑,“有兴趣的话,当然可以尝试一下,府里不缺钱,能经得起折腾。”
“待字闺中的女子,还想抛头露面。”柔娘瞥了眼慕春,嗤笑一声。
慕春嘲笑道,“活不下去的时候,哪有资格想这些。”
能目睹二人动脑,对姜玄来说真是个荣幸。他很高兴她们驳回自己的动物本能而回到纯粹的智力领域去讨论一些有关生活的话题。
“这个话题因人而异,不同的人生自然不能一概而论。”姜玄道,“放在以前,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需要为了活着而挣扎不休。但现在就不同了,不论是待字闺中还是抛头露面,你们都可以做出自己想要的选择,没人会因这件事而迁怒于你们。”
“我没有想做什么。”慕春听罢,报之一笑。
柔娘拢了拢及腰长发,愤愤开口,“那你跟我吵什么?”
“好了。”姜玄觉得血压有点高,揉了揉眉心,“你们纯属是闲的慌。”
“哼...”二女一左一右,互相递给对方一个嫌弃的眼神。
话虽如此,姜玄还是很欣慰的。经过自己不断的引导纠正,二女有时也会互相交流一些浅薄而又不失意义的想法,虽然整个过程火花四射,硝烟弥漫。
现在的生活虽然富足有余,但思想上的认知不应该退化或跌落深渊。
世界上最不可预料的事,就是前一分钟还在享受着高品质的生活,炫耀着权势和财富,大吹大擂天长地久。后一分钟就成了站在废墟里两手空空、一无是处的难民。
“你们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很有意义。”姜玄适可而止,带着小花溜之大吉。
……
闲下来的时光,好比虫子在蜜糖里爬行一样缓慢。
再次见到内侍吴钰英,是在傍晚时分。他的舌头像一只害羞的粉红色动物滑过下嘴唇,“侯爷,陛下召您入宫呢。”
“入宫?”姜玄愣了愣,望着眼前头饰稍显凌乱的太监,他想不明白为何如此着急,眼看着天都擦黑儿了,“现在就去吗?”
“是的。”吴钰英犹豫了一下,又道,“长安爆发了瘟疫,陛下正为此事忧心呢。”
姜玄脑壳儿好似被重锤击打了一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失声叫道,“瘟疫?什么瘟疫?”话毕,他顿觉一阵彻骨寒意侵袭进四肢五骸。
古代瘟疫肆虐之时,整个人间犹如死神降临,人命在灾病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下午太医们就快马加鞭的组织人手排查染病之人。”吴钰英顿了顿,“暂时...暂时还未确定到底是何种疫病。”
“陛下...”姜玄小脸煞白,按下心头的愁云惨雾,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问,“目前统计了多少感染者?”
“三百一十例。”吴钰英紧跟着姜玄的脚步,他震惊于少年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行事作风。
姜玄又问,“死了多少?”
“一百七十九例。”
“阿鬼!”姜玄到了前院里大喊一声,又偏过头看了眼同样神色凝重的吴钰英,“何时发现的?”
“三日前,长安县衙与万年县衙传出消息,称城中病死了十五人,当时消息被截留在了京兆府。”吴钰英加快语速,又道,“直至今日下午,京兆尹面见圣人...”
剩下的话,姜玄不听也能猜到,盖子捂不住了只能顶着压力上报朝廷,“真是愚蠢至极,如此行事,不怕收拾不了局面吗?”
阿鬼闻声而来,见姜玄脸色难看,便快声询问,“侯爷您吩咐。”
“去把小梅和孟仲还有杨虎叫来。”
“遵命。”
不多时,三人快步赶来,姜玄开门见山地说道,“长安爆发了瘟疫,我不在时,杨虎跟孟仲你二人以小梅为首,协助她处理好府中各项事务。”
“瘟疫?”三人惊骇欲绝,这个词在众人心中等同于死亡。
姜玄道,“杨虎,酒厂明日起停止生产,做工之人全部安排在酒厂内,不得随意出行。”
杨虎拱手回道,“侯爷放心,小的一定照办。”
姜玄又朝孟仲说道,“你的任务比较繁重,待会率人去庄户家统计最近几日去过长安的人家,再排查一下是否有病患,如果有,就隔离起来。”
“侯爷,这...”孟仲欲言又止。
“告知庄户,不得聚集在一起,更不得擅自离开庄子。”姜玄不耐烦地挥挥手,“如有违抗,你自行定夺。”
“好的,侯爷。”孟仲自知大事来临,陡然间一股肃杀之气萦绕周身。
姜玄指指不远处巍峨青山,“明日起派人接引山中泉水,府中饮水不得再从先前的河流处取了。”
最后,他才看着一身男装打扮的小梅,郑重嘱咐道,“我去长安还不知道几日才能返回,府中一切事务就交给你处理了,他们两个听命与你,你能否做到?”
“侯爷请放心,奴婢定不负您的期望。”小梅目露担忧,她不知此时此刻的长安会是如何光景,既然宫中都来人了,那决非小灾。
吴钰英静候在一旁,自然将一切看在眼里,对于少年侯爷表现出的临危不惧,又多了几分赞赏。
“公公,咱们走吧。”姜玄安顿好一切,便快步离开前厅,朝府邸大门走去。
吴钰英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脚步,二人乘着马车很快没入夜色之中。
冷冽的空气窜进狭**仄的车厢里,却怎么也冰冻不住姜玄焦躁不安的心。
马车飞驰在曲折小路,沉默良久,吴钰英叹道,“天灾无情啊。”
姜玄嗤之以鼻,“这怕不是天灾,却更像是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