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边就是猜谜的时候了,其中有一题是“一行雁阵放眼低,两株桃杏映篱斜”,我们思索了半天也答不上来,赵老师故弄玄虚,说这道题是最简单的,甚至是不需要动脑。我们倒是认为,赵老师是变着法说我们笨哪!后来,赵老师点名樊小义回答,樊小义站起来,战战兢兢,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思索都想不到答案。赵老师说:“樊小义,答案就是‘樊’字啊,你的姓怎么会不知道呢,别人不姓樊可以答不对,你自己的姓都猜不对吗?”赵老师紧抓这个问题不放,说了樊小义整整十分钟,后来又连带樊书金也说上了。
下了晚自习之后,樊小义也感觉十分委屈,是自己的姓就得一定要答对吗?赵老师让他当众出丑,还说这道谜语基本不需要动脑子,自己的脸往哪放啊!
一周之后,樊小义“弹尽粮绝”,他的父亲樊爱民送来了粮食。在食堂里,恰巧班主任赵老师在买馒头,樊小义立即向父亲引荐。樊爱民也是第一次见到新班主任,立马伸出皱巴巴的双手握手问候,赵老师不紧不慢地伸出了右手。樊爱民还是沉浸在自己的儿子考了全年级第三名的自豪之中,他认为这个班主任肯定会夸奖一番。赵老师说:“樊小义学习很努力,只是智商可能欠缺了一点。”樊爱民并不知道“智商”是个什么东西,但是站在一旁的樊小义是知道的,脸“刷的”一下变红了,赵老师看到樊爱民并没有听懂,又补充了一句“可能不够聪明”,樊爱民,一向以儿子为豪的樊爱民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赵老师看到了樊爱民脸色的变化,立马又说:“不过没关系,其实,世界上有许多成功人士都不太聪明,只要是能够刻苦学习还是能考上大学的,将来也能是成就的。”樊爱民似乎并不关心“世界上的成功人士”,但是他听到了班主任对儿子的评价,如此的评价,超出意料的评价!樊小义站在旁边,脸依然通红,心里暗想:自己考了全年级第三名,课本上的文言文读一遍就能背诵,仅仅是因为一个涉及自己姓氏的谜语而落入到了“不聪明”的行列!赵老师的这番话刺激了樊小义不要紧,就像一根针深深扎在了樊爱民的心里。樊爱民脸色苍白,礼貌地与赵老师告了别,蹬上自行车跑了。出了校门,樊爱民的自行车就变慢了,而且越来越慢,干脆在操场南边的小桥上停了下来,将自行车倚在桥栏上,抽起了烟。本以为樊小义考了全年级第三名会被老师夸奖,自己的脸上也有光,现在倒好,被班主任泼了一盆凉水,一盆脏的、臭臭的凉水。樊爱民坐在桥栏上,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后来发现烟没了,揉碎了烟盒,仍在地上,使劲地踩了踩,又扶起了自行车,骑上去,蹬着跑了。
这周末,我们照例放假回到了家。樊爱民心态已经很平和了,起码看上去是很平和,从衣柜里取出一块红布,打开红布,里面是一只玉蝉。这玉蝉十分精致,微白中带有暗黄,雕刻的连爪子和触角都十分清晰,玉蝉头上有一个小孔,用红绳穿着。樊爱民说道:“蝉又叫知了,是委托张先生开了光的,戴上之后十分灵验,可以让人变心灵,以后学习啥都知了了。”樊小义对此半信半疑,既然父亲有这种想法,或者说戴上之后能够消除父亲的心病,就戴上吧。樊爱民最后又补充说:“这玉蝉一忌讳水,而忌讳女人。以后洗脸刷牙千万要取下来,更不要让女人摸这玉蝉,否则就失灵了。”樊小义点头答应,难得父亲一片苦心。
后来才得知,樊爱民蹬上自行车离开学校之后,就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奔向了张先生的家。张先生与樊爱民是莫逆之交,想当年也曾给樊爱民看过宅基地,就是结婚之后第一座土房子就是张半仙看的,还解决了樊爱民与豆腐杨、木匠程、鞋匠张四家宅基地的纠纷,而樊爱民给张先生剃头也从来没有收过钱。岁月催人老,现在的张先生已经垂垂老矣,胡子花白,精神头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在这多雨的季节,风湿病一直折磨着他,看到朋友来了依然十分高兴,樊爱民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张先生终于想到了破解之法。而后,忍着疼痛,找同行的朋友询问玉蝉,竟然找到了,而且没有收钱,就算是赠送了老朋友了,樊爱民自然是欣喜不已,而张先生经过两日的奔波,那双腿更是痛苦不堪。五个月之后,张先生去世了,出殡的当天,樊爱民前去吊唁,痛哭流涕,直言失去了一位好哥哥。当然,这是后话。
自从樊小义戴上了玉蝉,在颈下晃来晃去,有没有变聪明我们不得而知,但是确实是好看了一点。很多人都很好奇这是什么东西,关系不好的一般也都不会在意樊小义戴了一块玉,但是我们这些小学时候的男同学却是例外,允许摸一摸,玉蝉冰凉润滑,手感很舒服。樊小义一直谨记着父亲的教诲,不允许女生碰它,越是不让碰,女生越是好奇。这天,郭翠丽走到樊小义跟前,诈说“看你左边是谁”,樊小义一扭脸,郭翠丽便抓住了那块玉,说道“原来真是知了啊”,樊小义这才反应过来,本能地推开了郭翠丽的手,不仅是“男女授受不亲”,更在意他这块玉蝉是否失灵,而后生气地离开了。后来,郭翠丽也道了歉,但是樊小义也无所谓原谅还是不原谅,毕竟都是从小学一起走过来的同学,再说,即使女生不碰玉蝉,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否起作用。时间一长,这件事也被人忘记了,但是玉蝉却一直伴随着樊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