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九日,半阴天,周昂要正式入职了。
一大早起来,周蔡氏就忙忙叨叨的煮饭、做菜,家里已经洗好的衣服都已经送还,晾衣绳也都解开收了起来,周昂换新衣服新鞋子之后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适应这双鞋子,周子和喂完了鸡,就跑过来又摸周昂的新衣服。
她生下来没多久,两人的父亲就去世了,她的记忆里并没有父亲的模样,是以这个时候纯粹就是觉得哥哥穿这身衣服好威风。
饭罢,周蔡氏亲手给周昂戴好那软脚头,母女两个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
从今天开始,周家就又是吃公家饭的人家了。
只是周蔡氏脸除了一抹骄傲之外,难以掩饰的还有一抹担忧。
衙门里值的时间,远远晚于万岁坊里大多数人家自发的早起做工时间,因此周昂穿了一身崭新的衣服出门,一路走去,竟几乎没遇到什么人。
到了承德坊,进入县祝衙门,与高靖见了一面,闲谈几句,随后杜仪便过来,负责带着周昂入职。
该走的手续还是要走的。
填写一份个人情况清单,签名存档兼报,然后领取自己的腰牌。
等到这一切办完了,周昂就算是正式的衙门文吏了。
然后也不着急入职,杜仪先带着他把县祝衙门粗略地转了一遍。
县祝衙门当然没县衙大,但是要知道,县衙里一共住了四个官,县令、县丞、县尉、主簿,都在那里办公,但县祝衙门就一个官。
院子相当大。
进门就是正堂,平常不用,审大案,或聚众议事的时候才用,正堂两边是两个小跨院,一边是库房,存放兵器、纸墨、被服等东西的地方,另外一边则是大家的办公之地,还有个不大的档案室。
正堂后是二堂,二堂两侧,也是两个跨院。
其中右边那个是马厩,旁边就是衙门的侧门。茅房也在这边。
左边那个偏大,但只有一排正房,两厢都空着白地,摆了兵器架子、箭靶等物,院子里铺着沙土,有人在练兵器,也有人在练射靶。
据说这个院子里有地下室,用来关押极端危险的人物的,但现在空着。
如果是外地调来,可以申请在这个院子里住,不收租金,但不能携家带口。
再往后的第三进院子,进去后正中间先是一个小花园,打理得挺漂亮的样子,两边也都是跨院。据杜仪讲,左边院子是县祝和家人住着,右边院子则是个小厨房,另外停了几架空马车。角门就在这里。衙门里的仆役也住在这里。
整个大院子转了一遍,有些进去看看,有些则不好进去,但这个院子的大概布局,周昂还是看明白了。
典型的左重右轻。
左边从前到后依次是大家的办公之地、武职人员的演武场和宿舍,下面是地牢,以及县祝的住所。右边则依次是库房、茅厕、马厩、仆役的居所,和小厨房。
转过一遍,使周昂知道什么事情该去哪里解决了,杜仪也不急着带周昂去办公的地方,反倒是先带着他重新又回到库房那边,吩咐一声,命人打开了武库。
四壁灯烛都点起来,这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顿时亮堂不少。
中间是空地,四周是几个架子的各色兵器。
主要是刀、剑、枪、棍,和哨棒。
其中一面架子放着几十张弓,和数不清多少的一捆一捆的箭。
周昂看了一圈,在角落的一个架子,发现居然还有飞镖!
这里的兵器,当然都属于制式兵器,批量制造的,一模一样。
刀剑棍棒之类,周昂其实并不是太感兴趣,但他还是走过去,拿起一把剑,拉开顿时寒光刺目。
即便周昂是个并不懂兵器的人,这一入手、一眼,还是第一时间很直观地就明白了,这类兵器虽然是批量制造锻打的,但无论材质还是工艺,显然都不是外头的铁匠铺里的匠人能做得出来的。
拔剑出鞘,手感尚可。
杜仪这位主事一直就在身后站着,这时候笑着说:“佩剑或佩刀,是每人都有一把的,随便拿随便挑。要是还需要别的,也不麻烦,你回头写个条子来,请县祝用一下印即可。”
周昂“哦”了一声,转首看见了另外一个架子的几把短剑。
于是还剑入鞘,放回去,过去拿起一把短剑来。
也还是制式的兵器,拔出来握在手中,比剑要轻了许多,但依然质感十足。
身后的杜仪道:“正剑长三尺六寸,宽一寸八分,短剑长二尺八寸,宽一寸二分,如果需要,这边还有大剑。”
周昂甩动手里的短剑,挽了个小小的剑花,转身笑道:“我就要这个吧!”
借着蜡烛的光又看一遍,剑身无丝毫瑕疵,于是他还剑入鞘,又过去把刚才放回去的那把长剑也拿起来,道:“这两把剑,如何?”
杜仪当即点头,道:“可。”
随后又转头对看管库房的人道:“短剑的条子我随后命人送来,你待会儿把周文员选中的这两把剑送过去。”
那人当即点头,“诺。”
…………
出了库房,两人从大堂前走过,杜仪笑道:“走吧,去见见同僚们。”
说话间,他解释道:“咱们翎州是大县,但也只是县,目前咱们衙门里有武职人员七人,包括高县祝在内,一共是八人,辅兵五十人,小部分安插在城门等地方,大部分会有日常执勤,只有在需要出动封锁的时候才会用到他们。除此之外,咱们衙门配了六名神射手,那天你也都见到了。”
“衙门里的仆役和文员,几乎全部都是因为各种**被牵涉进来,然后进来的,与你并不相同。你也不会跟他们一起办公。”
说到这里,他手指往西边指了指,道:“那边的郡祝衙门,就要比咱们大发多了,修行者更多,位阶也高,实力比咱们这边要强出好大一截,兵备也更足,他们甚至配备有一名符师。次捉拿那黄鼠狼妖时你也见了,就是郡里给的符。”
啊?
等等……
前头还好,大约都能理解,也明白他们就管修持之人叫“修行者”,但最后一句,周昂却一下子听得有点懵。
符师?
想了想,他略有些谨慎,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符师?”
他这一问,杜仪反倒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笑着解释道:“符师和器师,都是在长安那边经过专门学习的,而且至少六阶!但相对来说,符师更多一些,因为据说更好培养,但器师培养起来就更难一些。”
“所以,咱们虽是大郡,也只是配备了一名符师,没有器师。”
顿了顿,似乎是怕周昂还是不理解,他又特意解释道:“符师很厉害的!说是配给郡里的,但其实他只是负责为郡里制作一些常备符罢了,只有在很重要的时候,才会偶尔出手帮个忙,大部分时候,他根本不参与底下的这些事情。连郡祝都很尊重他,并不拿他当真的下属看待。”
周昂还是有点懵。
但他很快就从杜仪的话里提取到自己最适合发问的一个点,然后问:“符师……必须要至少六阶吗?”
杜仪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是自然。不到六阶,就还无法看到周围游离的灵气,自然就谈不把控和沟通。所以符师和器师的起步,都是六阶。”
啊?
“因为符和器的制作,都需要修行者具有强大的与灵气的沟通能力,据说此前也曾有低阶的人能行,但那种天才太少了,因此几百年来渐成定制,就是从六阶开始,才会转到符师和器师的路子去。”
啊?
那……那……
周昂有心想问,那你们平常都没有“观想状态”吗?你们都看不到那些游离的灵气吗?一丝一缕的那些五彩小丝带?
但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
太暴露自己了。
不管别人如何,都首先就暴露了自己是能看见的这件事。
这个时候,似乎是发现周昂有些发呆,杜仪就又笑着道:“那天子修兄独力杀死了一只黄鼠狼妖,想必妖元还在你那里吧?子修兄可能不知道,妖元与妖丹,都是制作器的重要材料。所以,如果你愿意把那只黄鼠狼妖的妖元卖给咱们衙门的话,可是会值不少钱的!”
顿了顿,他道:“到时候高县祝可以托人给制作成一件‘小器’,咱们衙门里就又可以多一件法器了!”
“啊?哦……那个……你说妖元啊!不必了,我……另有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