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就算了,周昂面带笑意地看了陈翻一眼,随后便收回目光,继续看向自己面前的档案,不再去管他们怎么想。
在他而言,自从进入县祝衙门,一直都待的相当愉快,对于这衙门里的一帮同僚,尤其是他们给他的那种类似于战友的感觉,实在是叫此前数年在另外那个时空饱经办公室斗争锤炼的周昂,心里觉得特别的温暖。
这也是除了母亲和小妹等家人之外,让他在这个新的世界里渐渐生出安全感,乃至一份归属感的东西。
对此,他相当珍惜。
若是事涉关键机密,比如郑师叔传授给自己的修炼方法、炼体法,周昂当不可能轻易传授给任何人,那是除了穿越者的身份之外,他在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也堪称是在神秘的世界里安身立命的唯一依仗,别说传授,他连这件事本身,都不准备告诉给任何人,为此,才苦心孤诣,特地编造了自己与黄石公的故事。
但引导术这个东西,在郑师叔所传授的所有知识里,显然是排名比较靠后的、非关键性技术——换而言之,这个无关基础,无关核心。
可即便如此,类似这样的“指导”,在他心里也只有目前的几位同僚,以及陈翻、陆进等寥寥几人,是可以分享的。
因为他们要么是亲密的战友,要么就干脆是家人。
当然,告诉也只是告诉,是不是愿意听,愿意听了又能听懂多少,听懂了又是不是往心里去了,到最后是不是会被用,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而事实,即便只是一个非关核心的“引导术”,对于明显缺乏郑桓那种级别的系统理论知识指导的杜仪和陈翻而言,仍是一听便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灵气需要引导?”杜仪忍不住想,“这就是子修的修行之道么?”
其实在此前陈武主持的对周昂的审查中,周昂已经坦然透露出自己只有第九阶的入门水平,但审查过程自然是要求保密的,而当初参与其中的两人,一个陈武已经北返,另外一个高靖,莫说有规章制度在,他不可能违反,就单纯论个人的处事方式而言,他也不是那种会到处传播消息八卦的人,所以,周昂的这个“小秘密”,杜仪等其他人都是暂时还不知道的。
那自然,在他们的心中,周昂仍是那副实力高深莫测的形象。
那么他的话,而且还是被问到了,拿出来指点陈翻的话,自然非是轻发,在杜仪心中,有着相当重要的地位。
是以这个时候,他不由得顺势就联想起了很多东西。
尤其是周昂在此前的多次战斗中,所展现出来了超强的战斗力。
思来想去,他心中牢牢地记下了周昂刚才说的这段话,准备回头要好好地琢磨一下,看能不能揣摩出什么道理来。
但与此同时,同样的一段话,落入刚刚入门,开启修行生涯不久的陈翻耳中,却只是有着强烈的不明觉厉的感觉而已。
引导?怎么引导?引导什么?
心里想着去做正确的事,然后去做?
这跟修炼有什么关系?
他根本闹不明白周昂这番话的落脚点在哪里——这种情况,比之当初周昂刚入门时候听郑桓师叔的理论指导的情况,还要莫名和糊涂。
然而当他抬头看去时,却发现周昂已经低头继续看他的档案,便顿时明白,自己这位周昂大兄就已经言尽于此,显然是不准备多说什么了。
于是他顿时明白:刚才那番话,肯定特别重要!
心里明白了这个,他赶紧回想,力争把周昂刚才说的那番话一字不漏地都记下,甚至恨不得赶紧摸起笔来,抄到衣襟底才好——既然是周昂大兄给出的修行建议,而且还相当重要,甚至连子羽先生都露出一副深思的模样,那想来只是自己入门浅,所以不懂罢了。
那就先记下来,将来总会用的!
…………
杜仪和陈翻在档案室里呆了一阵子,似乎是完成了某个案例的教学,随后便同周昂告辞了出去了。
走的时候,两人一个若有所思,一个面带感激。
周昂继续待在档案室里,一直到看太阳的角度,估摸着快该下班了,这才把档案放回原处,端着自己的茶杯,拎起融化得已不剩冰块的一桶凉水,施施然地回到公事房里去。
可巧他回去不久,郭援就找了过来。
却是前几天周昂委托他打听一户人家,现在郭援似乎是有所收获,过来找周昂汇报来了——郭援是纯粹的地头蛇,路子极多,翎州城地面的事情,再熟不过,周昂要打听什么事情,当然是首选找他。
这户人家,正是蒋耘蒋伯道的夫人蒋杜氏的娘家。
嗯,也就是蒋伯道夫妇想要给周昂说亲的那户人家。
郭援把周昂从公事房里叫出来,两人走到走廊角落的无人处,他才道:“次周文员命卑职打听的那户人家,现已基本摸清了情况,因是私人交流,不敢具纸,我便说与周文员听吧。”
周昂点头,于是他道:“这杜氏世代读书,家中颇有田产,算是咱们翎州城里数得的有产人家。杜氏支脉颇多,但最显赫的正是周文员您要打听的那一支,按说情况我本来也算知道一些,只是蒙周文员委托,不敢不用心,所以又刻意留意了一下。近几十年,杜氏本支共有四人先后出仕。”
“这四人之中,最高者官至西河郡别驾,正是现杜氏家主的祖父,另外,杜氏还有人曾做过工部屯田司员外郎,另有一位转仕三地的县令,这两位,都是当今杜氏家主的亲叔父,不过到现在,已经先后辞世了。这位杜氏家主的父亲,却是官位不高,曾在扶风郡下面做过几年县主簿,似是觉得升迁无望,对仕途本也没有太大野心,后来便归乡闲养了。”
“至于现在这位杜氏的家主杜冕,却是始终不曾出仕。只是在本地颇有声望。至于您要打听的那位小姐……”
“嗯?”
“呵呵……这个……卑职也尽力去打听了,只是您也知道,杜家不是一般的门第,尤其那杜氏的当代家主杜冕,治家甚严,牵涉人家闺阁之内的女子,卑职也只能是打听到一些最简单的情况。”
“无妨。本就没指望打听太多。你尽管说来。”
郭援闻言松了口气,带着些讨好的意味,道:“据说那杜家小姐相貌相当出色,又因为杜氏家主膝下只有两女,长女出嫁得早,嫁得又远,因此对这位小姐相当宠爱,虽是妾室所出,却自小都是带在其祖母身边教养,在杜家的地位,只怕不在寻常的男丁之下。据说是极有教养的一位小姐。”
顿了顿,他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周文员,这是良配呀!”
周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思考片刻,却是什么都没说,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的整银子,递过去,道:“辛苦郭队率了,打听到这些已经很好了。”
郭援看见银子,赶紧推拒,笑道:“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卑职帮周文员打听这些,本也不费多少力气,怎么可以收钱!快快收起!快快收起!能为周文员帮这么一点小忙,是卑职的荣幸,万万不可收钱!”
周昂笑道:“这可不是辛苦钱,这是请你吃酒的钱!”
郭援闻言愣了一下,道:“这怎么好意思!”
周昂笑着把银子拍过去,道:“我找你打听杜氏这件事……”
“绝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善!”
“那卑职可就……”
“收起来!”
说话间,周昂摆摆手,转身便往回走。
于是郭援掂掂手里的银锭,到底还是收到怀里了。
回到公事房,周昂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见左右都没人,却是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里开始纠结起来。
无论是从大兄周晔那里打听到的情况,还是现在郭援打听来的情况,再加有蒋伯道夫妇二人的背书说媒,都显示出,这应该的确是一个好女孩。
当然,都只是打听而已,没真的见面交流过,这种事情,也不太好说。
但是在当下的这个时代,能在结婚前打听到这些东西,已经是正常人能够做到的极致了。
当然,周昂现在不算普通人,他还有另外的方法,可以在自己同意蒋伯道夫妇去帮自己提亲说媒之前,再去亲眼看一看。
至于对普通人动用一些法术手段,周昂倒是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反正他也不是奔着伤害人去的,只是去窥视一下——甚至可能算是自保?
他现在纠结和犹豫的地方在于,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要那么快结婚。
尽管在这个世界里,男子十八,女子十六,就已经到了普遍适婚年龄了,一般都会在这个年纪附近就结婚,而周昂现在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大几,当然也不存在抗拒婚姻的情况。
他也想每天晚回到家,都能有个枕边人嘘寒问暖。
只是……他知道,自己不是个普通人。
他不确定婚姻这个东西,到底是不是适合现在的这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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