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玮在楼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众生皆苦，众生百相，这就是一个个的人，一个个有血有肉鲜活的人。

“殿下，这样不值啊”秦虎义愤填膺。

“是啊，你看他们一个个的，欺负起比自己更弱小的小乞丐，那嫌弃的样子，毫无同情之心”

“好可怜”说话的是尔朱盈。

尔朱盈听说高玮要免费提供一次午餐，同情心便泛滥，嚷着要一起去看看。

自从和高玮有了夫妻之实，尔朱盈发现自己仍然是女儿身，还是把完整干净的身体交给了自己的夫君，她整个人都容光了许多，精神气儿也一天比一天要好。

高玮完全赞同，他知道尔朱盈不仅是才女，还出身将门，拥有一颗火热细腻的心，女性的柔软和包容有时候是世界上最令人痴醉和温暖的情愫。

这个时代对女性禁锢并不深，女子有时候也可以抛头露面，甚至是改嫁都不会遭到社会的谩骂和毒打。

《孔雀东南飞里，刘兰芝嫁给焦仲卿几年了都没有生孩子，被夫家休妻后还能再找到比焦仲卿条件好不少的地方高官之子，这就是早期封建社会的真实写照。

“哪里可怜了？”高玮笑道。

“小乞丐可怜，那么小却要遭受衣不蔽体的窘迫，每天都要为吃什么发愁”尔朱盈有些难过。

“比起很多人，他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

“啊？”

“怎么，不信？”高玮笑了笑。

这天下，哪儿有最惨，只有人想象不到的更惨。

尔朱盈摇摇头，她实在无法想象还有什么是比小小年纪就出来做乞丐讨生活还要糟糕的了。

这不怪尔朱盈，不能说她不知人间疾苦，毕竟她从小长在豪门深闺，就连府上最低等的下人也能衣食无忧，有些场景是她想都没想过，也从来无法想象的。

或许，还能从书上的只言片语得到一些启发，但若非亲眼见，仍是不会有太大的感触。

“这是邺城的乞丐，他们还能在垃圾堆里翻出足够的食物，运气好的时候，甚至还能吃上有钱人家丢弃的肉”

“要是偏远地方的小乞丐，恐怕会羡慕邺城能吃上肉的乞丐，你说眼前这个小乞丐是最可怜的吗？”

尔朱盈一愣，似乎确实如此。

“还有，汾州的百姓此时恐怕也是饥寒交迫，很多人失去了挚爱亲人，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丧身在外敌屠刀下的感觉，可不可怜，痛不痛心？”

“还有被掳到草原上的大赵子民，男的做奴隶，没日没夜的干活，却只能吃上连猪狗都不吃的腐烂变质的食物，即使这样也仅仅只够活着，稍有不如意就会被鞭打，很多人甚至就被殴打致死”

“而女子，那下场就更惨了”

高玮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这世道，真是人间炼狱啊。

“别说了”尔朱盈不忍再听下去。

高玮心中亦是难过，虽然他不是圣母，但也见不得人间惨剧，有时候只是鞭长莫及，不能面面俱到，不可能泽被天下。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高玮没来由不自主的念了两句诗。

“啊，这是你写的诗吗？”

尔朱盈聪慧，很快就从这四句诗中读出了那种天下疾苦的强烈画面，为之一颤。

“不是，有感而发，是先人所做，只是觉得特别的应景，特别的好”高玮不敢自居，何况是把两首诗糅合在一起，这样的创新本就是对前辈的不敬。

“不管是谁写的，写的真好”尔朱盈又默默的在心中念道：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看着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葱葱玉手，尔朱盈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身的绫罗绸缎是富贵还是罪恶。

楼上的贵人们在感慨着，楼下渐渐的动了起来。

虽然今日有免费的午餐，但来的人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多，这要归功于通讯的特别不发达。靠口口相传的信息总是具有着延迟性，等到大家都知道的时候，黄花菜早就黄了。

再就是，人是自私的，很多人并不愿意分享这样的好事给旁人，也许他们认为少一个人争，自己就能多吃一块肉。

为防止意外的发生，高玮还从府衙和中军处找了不少的帮手来维持秩序。

一张张的长桌摆开，一条条的长凳随之散开，在衙役和中军军士等的维持下，人群虽然拥挤但也有序，按照顺序很快就坐在了长凳上。

来吃饭的大多是清苦人家，很多是粗布麻衣，那双手一看就知道是长年从事着艰苦劳动所致。

也有过路的小商贩来凑热闹，身上的穿着在那群粗布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还有不少人是一家数口倾巢而出，年迈的老人和黝黑的夫妻带着一对满地打滚儿的儿女，难得的“下一回馆子”。

人群中自然是少不了喜笑颜开的乞丐们，尤其是看着弱不禁风的小乞丐，脸上的喜悦藏不住，但在热闹的人群中，又有些畏惧和无措，幸好还有老乞丐的照佑。

虽然有中军等的环伺，让人吃的不是那么自在，但是美味在前，也能忘却很多的烦恼和焦躁。

流水席，自然和真正的宴席无法比，高玮尽量把分量做的足一点，口味就难于顾全到，即使是这样，也让很多人终生难忘了。

“值得！”高玮喃喃自语。

“什么？”尔朱盈不解。

“我是说值得，太值得了，你看，这就是芸芸众生，这才是人间至味啊”

“他们多热闹，这一刻的热闹和享受是完全属于他们的”

高玮顿了顿，继续说道：“很多人，也许一辈子也吃不上这么一次丰盛的美味，但只要有了这一次，也足以回味了”

“可是殿下，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了，吃了这顿，下一餐又该怎么办？不可能让每个人都衣食无忧”

秦虎亦是不解，他还是不太理解，只是一顿饭，又能改变什么呢？

“至少，今天的画面会刻在我的脑中，达则兼济天下，身为皇室子弟，更要有普度众生的信仰吧。今日更加坚定了我的内心”

“达则兼济天下”尔朱盈默默的念道。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明明只有十几岁，却总能念出经典的诗句，说出伟大的道理。这个迷一样的男人呵，尔朱盈越来越折服了。

“我给大家讲一个鱼的故事吧”高玮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