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走后,宋风雅关了手机。一月的洛城,湿冷的空气中飘着雾霾。不知不觉宋风雅已经走了很久很久。
这些年来,她觉得自己仿佛没有真正认识过洛城。想起的一切,都和段月潼有关,那时的她,还叫做吴清浣。从认识她开始,她就只在乎自己认可的东西。聪明也固执。
第一次觉得洛城的风景有了颜色,是那年段月潼与班里一众同学为敌,救了自己的双手的时候。后来吴清浣的洒脱和善良,乐观和勇敢,温暖了她很多年。
吴清浣一走,她觉得自己再也不那么容易就交到朋友了。仿佛她总是,碰见一个人,就想处成一生那么长。
此刻,宋风雅坐在洛城一座古老的公园里,看着人工湖里微弱的涟漪。洛城的冬天,树木凋零,灰突突颓败的样子。眼前,她深处问题的最中央,却手足无措。
......
“坐了这么久,赶快回家去吧。天太冷了!”忽然一个低沉的男声传过来。
“我没事,谢谢。”宋风雅回头,见一个儒雅俊朗的男人,坐在自己身边。
“发生这样的事情,心里不好受也是人之常情。总会好的。”来自陌生人的安慰。
“你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宋风雅有些奇怪。
“我来洛城的时候。关于你和廖小姐的新闻,正传的如火如荼。”男声低沉,局外人的那种语气。
“那你,也准备像我这个小三吐几口吐沫吗?”宋风雅心里有一瞬间的疼痛和自嘲闪过。
“不会”陌生人掏出烟盒,点上一根烟。宋风雅没有阻止。“你不是那样的人。”男人吐出一口烟,缓缓说。
“你怎么知道?”宋风雅的声音开始颤抖,一个陌生人的信任,让宋风雅鼻尖一酸。
“视频里,那位廖小姐。诘问你的话,当时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到位。说话的时候,甚至都没卡壳。显然是早有预谋”陌生人说。
宋风雅将腿缩回座椅上,缩成一团,眼泪再也止不住了。肩膀不停的颤抖。过了许久许久,后背被人拍了一拍。
“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外人比身边人还要了解你?”陌生人的声音。
宋风雅狠狠点头。
“旁观者清”男人继续说。“我也困在自己的迷局里走不出来啊!”
“你怎么了?”宋风雅抬起头哑着嗓子问。
“算了。”男人长吐一口气。“不过都是我的执着罢了。”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良久的沉默以后,宋风雅率先开口。
“可以为你做什么?”礼貌而内敛的声音。
在一辆普通别克车的后座,宋风雅闭上眼睛小憩。陌生男人开大空调暖风。宋风雅想睡,明明很累,心里却万念奔腾,睡不着。
“你准备去哪里?”陌生人问。
“不知道”宋风雅内心一片迷茫。“往西吧!”
四个小时后,宋风雅到了邻近城市的机场。准备刷卡的时候,突然想到些什么。
“可以借我点钱吗?”陌生人刚说了再见,还没来得及转身。
“两万够吗?”陌生人打开钱包。
“嗯!够”宋风雅说。“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回洛城以后还你。”
陌生人又递给宋风雅一张名片。
“刑辩律师,周郎!”宋风雅读出那串名字。“谢谢,很高兴认识你。”宋风雅浅浅一笑,伸出手。
“好!”周郎与宋风雅握手。“一路顺风”。
......
打发走善文的第二天。小镇上再度出现陌生面孔,有人在打听“段月潼”。村子里有人飞快跑去慈问庵里报信。段月潼握紧双拳。“吴冯氏,你就这么容不下我吗?”
宋风雅穿着驼色的羊绒大衣,紧身羊毛晒,一条阔腿牛仔裤。迎风走来的时候,长发随风摆动。蓦然回首时,一身素色僧衣的段月潼,就站在自己不远的地方,目视着自己。那含笑带泪的脸,那清瘦了许多的面孔,宋风雅再也忍不住眼泪,奔了过去。
谁说人只有在爱人面前,才会表现的坦荡彻底呢?当两个七年没见的闺蜜,在边塞小城因为重逢的喜悦而,热泪盈眶的时候。有谁会觉得这份感情不够真挚、热忱?
见了朋友,宋风雅的委屈和难受,一股脑地涌上来。
“吴清浣,你住这地方真难找。我走了三天三夜才走到这里。”宋风雅,拥着段月潼哭,她还是习惯叫她吴清浣。
“来了就好!你再不来,我都要去找你了。”段月潼也是泪水潸然。
“傻瓜!”脸上明明挂着眼泪,宋风雅却不由地高兴起来。
围观的村民们一脸懵逼,正准备赶宋风雅走。“这个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段月潼用方言向大家解释。
段月潼牵着宋风雅的手,来到她栖身的慈问庵里。慈问师傅担心宋风雅,站在门口等候。见到两个年轻女子手牵手走来,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段月潼也许真的是不属于这里的,宋风雅一来,或许段月潼就真的要走了。
“师父,这是我跟您提到的。小雅,宋风雅!”段月潼笑着介绍。
“原来如此。”慈问颔首。
“师傅好!”宋风雅恭敬的鞠躬。
慈问师傅修行多年,红尘中的俗事已经不怎么挂在心上了。见段月潼平安无事,与段月潼打了个照面就自顾自去了。
进了慈问庵的门,宋风雅看见一个很有地方特色的雅致的小小院落。飞檐拱斗,雕花门楼,木门石阶透着的全是古朴和雅致。院里一共六间房屋,中间的堂屋供着佛像,左边是厨房,和慈问师傅的卧房,右边是书房和段月潼的卧房。
“小雅。我住在这边!”段月潼引着宋风雅进了自己的卧房。
床榻朴素,窗帘是芦苇席,此刻卷起。正对着窗是一张落满岁月痕迹的书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按照段月潼多年的习惯,上面累着两摞书。
床榻上寝褥朴素,枕边还是放着书,有两本翻开着。雪刚刚化去,外面还很寒冷。段月潼怕冷,屋里放着一张老旧的火炉,炉膛内火苗烈烈燃烧。
宋风雅鼻子一酸。她的吴清浣,那个曾经锦衣玉食,风光无限的女子,原来这样活了七年。
“浣儿!”除了这一声呼唤,宋风雅再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段月潼揽着她的肩膀,柔声问道。
“我好心疼你。”宋风雅再次飙泪。
“我说大姐,你见了我还不到一个小时,这眼泪都能把人淹死了。”段月潼故作轻松。
“你讨厌死了!”宋风雅一边抹泪,一边笑锤了段月潼一拳。
“哎呦,哎哟,这不是当年的宋氏无敌泡泡拳吗?”段月潼压下心事调侃。
宋风雅哭笑更甚。段月潼干脆拉着她坐在床上,自己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对面,拿了一方手帕替宋风雅抹泪。天近黄昏时,宋风雅终于收了眼泪。
“不哭了?”段月潼长长舒了口气。“心情好点没?”
宋风雅点点头。
“那好,你先休息,我去做吃的。”段月潼道。
“你要自己做饭吗?”宋风雅有些震惊。
“自己种菜,自己摘菜,自己做饭,我还自己做衣服呢!”段月潼说着,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僧袍。
“会不会很辛苦?”宋风雅的难过又来了。
“比起那几年,轻松和快乐很多了。”段月潼淡淡道。“你是要一起来做饭呢?还是等着我做好叫你呢?”
“我陪你一起!”再见不易,宋风雅当然不愿意一个人呆着。
“好,不过先换身衣服。”段月潼笑着,拿出自己新作的一身棉袍。帮宋风雅换上,再将她的头发高高挽起,在头顶盘了一个发髻。
宋风雅但见自己不施粉黛的模样,又是另一种韵致。比起段月潼,究竟是少了一份洒脱和平淡。
两个人进了厨房,慈问师傅已经开始切菜了。
“师父,我来吧!”段月潼准备接过慈问手中的刀。
“你们久别重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今天我来做饭吧,你们等着吃就好。”慈问师傅慈眉善目。
“还是别了,这家伙哭的把我床都快淹了。我给她找点事做。”宋风雅锤了段月潼一拳。“再说了,相比之下,我更想吃她做的饭。”段月潼指了指宋风雅。
“洛城人?”慈问面向宋风雅。
“嗯!”宋风雅回答道。“我来做几道家乡菜吧。”
慈问点点头,放下菜刀出去了。段月潼双手抱肩,倚在门上看着宋风雅。
“我有点饿了,你过来帮忙。”宋风雅指挥段月潼。
“好!”段月潼走近宋风雅。
“我已经切好一个菜了,剩下交给你。我要炒菜了!”宋风雅安排。
“你再切一会儿好了,我把火炉子给你搭好。”段月潼说。
“好的。”宋风雅看见段月潼熟练地将火炉点着,放上劈柴,恍惚间,段月潼还是七年前那个泡碗方便面,都能撒一桌子调料粉的花季少女。七年了,容貌上更成熟,身影中更多了许多清寂和落寞。
“喂!”段月潼在宋风雅面前打了一个响指。“想什么呢?”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响指是准备轻薄人家姑娘的时候才打的。”宋风雅瞪一眼段月潼,不说心事。
“有有有,我错了!”段月潼一边说,一边把宋风雅推向锅边。
“笋子和豆腐,切成什么样啊?”厨房里,咚咚咚的切菜声和刺啦啦的炒菜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