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心已乱,无论丁山怎样的怒吼,厮杀,叫唤,都唤不回离散的人心。
丁山疯了一样,拼命朝着莫问攻去,每一次都拼尽全力的,想要杀了眼前的敌人。可莫问的进攻,同样的凶猛。
城墙上的士兵四处逃散,不远处的莫离不停的游走,收割那些可以收割的灵魂,而对于棘手的,他往往便滤过,转向下一个目标。好让冲上来的饿鬼有更大的机会在城墙上站稳脚跟。
小猴子跟在刘平身边捡漏,往往一枪捅出去,便缩到刘平身后,再次看到机会,才又出来捅一下。
城墙下面,还在观看的王志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想不明白为什么莫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快便能攻上城墙。
有人迟疑的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要跟上去吗?”
有人操刀子冲了上去,一边跑,一边骂道:“废话,现在还不上去,等会儿屁都没有了。”
王志大喊一声:“冲!”
数十万的饿鬼蚂蚁一样涌向城墙。
城墙上的士兵越发害怕,挤在登城马道上,向城里涌去。
城墙上的饿鬼看见冲上来的这些人,不屑的骂道:“草他娘的,捡便宜的时候倒是很快。”
丁山那边,见到已经是覆水难收了,愈加疯狂的攻向莫问。
莫问被一枪砸飞,撞在墙垛之上,丁山持枪跟了上来,莫问侧身躲开,枪头钉入墙砖里面,丁山爆喝一声,长枪在墙垛之上划开一道口子,继续扫向莫问,莫问左手在地面上一拍,整个人旋转着飞起,逼开丁山的长枪,落在墙垛之上。
丁山手中的长枪幻出无数枪影,将莫问笼罩在里面。
莫问手中的长刀不断的砍在枪尖上,两人的攻击越来越快,刀枪相击的声音连成一片,让人耳朵生疼。
终于,丁山手中,万千枪影归一,莫问肃然,吃到而立。
丁山左手压着枪柄,右手用力,朝着莫问的胸口扎了过去。
这一枪,明明超过了前面无数枪的速度,但偏偏看起来很慢的样子,慢到每个人都能看清楚它的移动。
莫问深吸一口气,双手持刀,朝前砍去。
莫问的刀看起来极快,‘当当当’的无数次,飞快的砍在枪尖之上。
长枪已经出尽,但距离莫问的胸口却还差着一步的距离。
丁山推枪上前,在城墙上快速的踏出三步,直到整个人站在了墙垛边上,站在了莫问的对面。
但枪却没有刺到莫问的身体,整只长枪被莫问一刀刀劈碎,丁山手中,只剩下不到一尺的枪柄,枪柄钉在莫问的胸口。
莫问收刀而立,刀身之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缺口,大大小小的裂纹。
丁山看着莫问,道:“我没输,我没输给你。”
莫问点了点头,道:“若不是你军心大乱,我们很可能只会同归于尽。”
丁山道:“我只恨为何让这样一个纨绔子弟当平西将军,而我,却要听命于这个纨绔子弟。若我是平西将军,青衣城,坚若磐石。”
莫问默然。
丁山仰天长叹:“庶子误我。”
他倒在了地上,一条血线沿着他的百会穴穿过眉心、鼻尖,下颌,整齐的将他分成了两半,随着他倒下,鲜血从血线中涌出,将他染成一个一半血污,一半苍白的尸体。
莫问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手中长刀成碎片散落,只剩下一个刀柄。
莫问大喊:“主将已死,缴械不杀。”
无数恶鬼跟着大喊:“主将已死,缴械不杀。”
无数守城的士兵跪倒在城墙之上。
王志他们沿着莫问他们先前架起的云梯登上了城墙,看着那数不尽的士兵跪在城墙之上,怔怔无言。
他们是想着捡便宜,但现在这样,似乎只能算是乞讨。
不少刚才登上城头的饿鬼看见他们,不屑地呸了一口,扭头走开。
有人尴尬的笑笑:“这……结束了啊,鬼王挺厉害的……”
周围没有人搭话。
那些胜利的饿鬼高高兴兴的收缴着降卒的兵刃,然后押送着去往城内。
尴尬什么的,终究只是短暂的。
打了胜仗,进了城,大伙儿最关心的始终是粮食。
不用说,待王志赶到的时候,粮仓已经被莫问和刘平他们控制了。
原来的粮食都是放在一起,大家平分。
可现在,恶鬼分成了三个部分,很多人已经不愿意这么分配了。
刘平瞥了王志他们一眼,对着莫问说道:“鬼王,此次攻城,我们除了一半的力,粮食,我们要一半。”
王志等人变了脸色,有人怒道:“放屁,你十来万人就要一半,我们六七十万人,那能得多少?”
刘平用刀指着那人的鼻子骂道:“这城池,打下来,老子有一半的功劳。凭啥不能占一半?”
那人也耍赖,道:“反正就是不行,所有的粮食,大家平分。”
刘平骂道:“放你妈的屁,攻城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来,现在分粮了,倒是跑的挺快。”
那人想要朝着刘平冲上来,被王志拦住,他看着莫问问道:“鬼王说怎么分?”
刘平也看着莫问,大有一种不公就翻脸的样子。
莫问看着刘平说道:“你拿三分之一吧,再多,其他人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刘平爽快的道:“行,鬼王说三分之一,那就三分之一。”
然后他回身,对着身后的人说:“兄弟们,搬粮食。”
王志等人变了脸色,向莫问问到:“鬼王,难道我们六七十万人,也只能占三分之一?”
莫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曾经以为,大家一起逃生,全体一心,大家可以活得更久。直到前段时间,我才知道原来就算一起度过那么多劫难,终究还是各有各的心思。”
他说:“我知道我在清河城做的事,大家有不少的意见,可是那种就是我的选择。而你们,选了另外一条道路。”
“我们现在,倒说不上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样的话。”
“可是,攻城的时候,你们确实没出力,只是选择在后面观望。”
他说:“我一直以为,在灾年的时候,大家都一无所有,所以大家都可以平等。平等的付出,平等地收获。”
“原来是我想错了,有的人选择,大家一起去拼一条活路。而有的人选择看着别人去死,然后自己活下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抱歉,如果现在还同样选择每个人平分,我就对不起这些跟在我后面,拼死登上城头的兄弟,更对不起那些死在城外,死在城头的人。”
王志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有人在后面小声的嘀咕,却也不敢大声说出来。
莫问说:“所以,这一次,你们拿走总量一半的粮食。”
王志的嗓子有些干紧,他动了动嘴唇,艰难地说出:“多谢鬼王。”
他原以为,莫问他们也会拿走三分之一的。
莫问最后又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拿到了粮食之后,会如何选择,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把这些粮食平分下去,这样,更多的人能多撑一段时日。”
王志等人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这次的粮食并不多,只够三万士兵吃两个月。
可是这些士兵每天都是两顿干的吃饱,如果换成一天一顿的粥,他们拿走的一半粮食,其实可以让六十万人撑半个月。
如果多吃一点那些还能吃的草,或许能撑更久也不一定。
现在,就只希望,他们能在半个月之内,渡过运河。
但他们并没有船,所以就只能希望,天早点下雪,云河早点冰冻起来,好让他们踏着冰面,去到对岸的云国。
像是一种讽刺,下雪本来是灾民最害怕的事情,但现在,反而成了他们最期待的事情。
人生无奈,或许莫过于此。
而回到县令府的莫离,在搜查院子的时候,在卧室的角落里发现了瑟瑟发抖的被抛弃的小妾。
她惊恐的看着莫离,乞求道:“别……别杀我,我……我可以侍奉将军。”
她是害怕极了,脸色惨白,说话的时候,结结巴巴。
莫离盯着她看了好大一会儿,才转头对身后的亲卫说:“把她送去女营。”
被抛弃的小妾在尖叫中被拖出府衙,直到进了女营,那些亲卫离去之后,自己在墙角缩了半晌,才稍微醒悟过来,自己被抛弃在了狼窝,似乎又逃过了一劫。
那些参与攻城的饿鬼今天吃了一顿半干的饭,都高兴极了,他们拿到的粮食更多。
按照最少的稀粥算,刘平他们能够撑三个月,而莫问他们现在只剩下的两万五左右的人,能够撑到明年。
似乎真的有熬过去的希望了。
有人吃着半干的饭,吃着吃着,泪水就流了下来。
而此时,在清河城的秦谊再一次出发,追寻着莫问他们的脚步,赶向青衣城。
在清河城的时候,赵多树对他尊敬有加,也从赵多树口中了解了曾经发生的事,他对莫问只有佩服,但对赵多树的感觉却很复杂,大功大过,都被集于此人一身。
若不是这次天灾,关外三郡,或许真的会成为大周的心腹之患。
赵多树鹰视狼顾,阴谋算尽。
最可怕的是,就算这个时候,他也可以如此冷静。
冷静的算计了带领着百万饿鬼的莫问。
为了目的,他可以牺牲所有一切,或许,还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