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很大,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可以堆起雪人。
小红迫不及待的冲进院子里,用双手将地上的雪拢在一起,笨手笨脚的开始堆雪人。
但总是堆不好,像一个小土堆。
她双手冻得通红,看着自己堆起的雪人,又看看在屋檐下看着自己的公子,急得想要哭。
云图走了出去,将雪滚起来,大雪球叠小雪球,再在雪球的底部和两个雪球的交接处添上一些,终于有了雪人的样子。
小红在旁边有样学样,也开始滚雪球,但她力气小,滚起来的总是歪七扭。
最后她也不滚了,专门打下手,给雪人多添上两捧雪,好让雪人看起来更大一点。
他们堆得其实不快,有庆云府的下人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小红阻止了,她怕别人弄脏了雪。
两个人在飘飘洒洒的大雪之中,忙活了近一个时辰,才堆起了大大小小的个雪人。
小红又细心的给雪人画上眼睛和嘴巴,还在它们背后写上名字。
最大的是爷爷和奶奶,差不多大的是父亲母亲,稍小一点的是哥哥。
最小的是弟弟。
中间还剩两个,比弟弟的稍大,比哥哥的稍小。
她有些为难的看看雪人,又看看公子。
公子是王子,怎么能让公子比哥哥还小呢?
但是前面的都已经写上名字了。
而且小红也该跟公子在一起啊。
她的小脑袋转来转去,为难极了。
最后,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指着挨着哥哥的那个雪人,对云图说道:“公子,我们把这个雪人堆大一点吧。”
她倒是想自己动手,可是自己堆出来的,总没有公子堆的好看。
云图有些好奇的问:“为什么,这样不好看吗?”
为了证明再把这个雪人弄得更大就不协调了,他指着这一排雪人对小红说道:“你看,他们都是从大到小挨在一起的,堆大了,就不好看了。”
小红觉得公子说的有道理,但还是为难的说道:“可是,这个雪人是公子啊,证明可以这么小?”
云图愣了一下,笑道:“没事的,我现在本来也才十三岁啊,能有多大?”
小红这才觉得,这样也很好了,于是开心的在雪人背后,写上‘公子’二字。
但倒数第二个却没写,那是自己嘛,怎么还需要写。
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整整齐齐的个雪人站在院子中间,像是真的一家人团聚了一样。
小红围绕着雪人在院子里蹦蹦跳跳,不停的转圈,高兴极了。
云图在一旁看着,看着这个一身红衣,脸也冻得通红的小女孩,她的衣服上,头发上,都是落满的雪,也像是一个裹着红袍的小雪人。
他看着,笑着。
心里只觉得凄凉。
小红才有十二岁啊,却已经没有了家人。
人到底要有多孤独,才会堆起雪人,当成家人,还能高兴成这样。
可是,这半年来,她都极少在自己面前提到过她想家人了。
云图默默地走到倒数第二个雪人背后,写上‘萧红’两个字。
这是她本来的名字。
他写着,脸上的笑容却再也维持不下去。便蹲在雪人背后,半天没起来。
小红有些奇怪,但很快就发现了云图的异样,她不知道云图为什么不高兴了,她看了看云图,又看了看个雪人,然后责怪自己粗心大意,只想着自己,却忘记了公子。
她走到云图旁边,小声的说:“公子,我们再推两个雪人吧。”
云图问:“为什么还要堆两个?”
他知道,小红除了六个家人,没有其他亲人了才对。
小红说:“在堆一个大王,一个长使,让他们也陪着公子。”
云图愣了一下,然后只剩下感动。
他起身,拍了拍小红肩上和头上的雪,笑道:“他们就在宫里呢,哪里需要堆。”
小红‘哦’了一下,然后更不明白的看着云图,他为什么不高兴呢?
云图也没解释,拉起小红冰冷的小手,道:“走吧,回去了,别冻感冒了。”
小红又‘哦’了一声,温顺的跟在云图身后,走回房间。
她一面走,一面还频频回头,不舍的看着庭院里的雪人。
雪花还在慷慨的洒落,用这种不堪的方式,成全了一个人的念想。
而数千里外的云东城,云烨的苦口婆心唤不起大多数人的担心,他们只觉得‘应该不止于此’。
毒王嘛,再厉害不也就一个人,他还能真的将我们所有人都杀了?
就算他真的这么厉害,我们躲出去,他总不至于能分身无数,追上所有人吧?
这么大的雪,让我们千里迢迢的逃去云阳城,这这么可以。
留下来还不一定死,赶去云阳郡,却很可能死在路上。
这个在云图眼中,无所不能的二哥,其实也劝不回那些不知畏惧的心。
他又能如何呢?
只能交代:“那你们也一定不要呆在城里,躲出去,去附近的城市,去山里挖几个山洞,躲起来。”
“毒王真的很可怕,不然,云东城三万守军,何必还要撤走?”
那些人嘴上答应了,心里却对这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世子产生了几分不以为然的态度。
那毒王再厉害,也不能打都不打,见都没见到就逃跑啊!
他们话没说出口,云烨却已经知道他们的心思。
但不怪他们。
毒王的恐怖,在没有亲眼见过之前,谁又能相信,他能一人屠城,最后还在十万大军的围剿之下,成功逃到了此地?
云烨见到这些实在不愿意走的人,无奈叹息,转身带着许将军,还有愿意走的二三十万百姓,前往云阳郡。
但县令王显却也没有走。
他不是不害怕,而是,这么多百姓未走,他作为一县父母,怎能独自逃走。
他说:“他们固然愚昧,却也是下官治下。下官在,毒王到来之前,总能督促更多的人搬出去。”
“到时候,只要能多让一百人活下来,王显,身死何方?”
云图看着眼前满脸无奈的王显,怔了好大一会儿,大礼躬身拜下。
他说:“王县令心系百姓,云烨佩服。只是……”
他顿了一下,转头看了看那些被自己说烦了的百姓,哽咽道:“只是,若事不可为,还请王县令以自身为念,早些避让。”
王显吓了一跳,直接跪倒在雪中,道:“多谢殿下挂念。下官理会得。天色已晚,还请殿下,尽快出发。”
云烨走了,他带着一万守军在前方开路,许方带领两万人在后方压阵。
他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明白若毒王真以云国为目标,云东城必然难以抵挡。
而毒王弄出这么大的声势,必然不可能只为一座云东城?
他一定要回去,做出万全准备,保全整个云阳郡。
走出去数十里,他仍频频回首,为那些不愿离开的百姓感到惋惜,为王县令感到敬重。
他知道,只要城里还有人在毒王到来之时,还没有撤出去,王县令就不可能回来了。
他说自己‘理会’得,不过是宽慰自己。
云烨没劝,因为云国需要这样的守土之臣。
就像他走,因为云阳郡需要他回去调度指挥。
他作为‘云阳侯’,不能只以云东城为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