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抚司所在大院外头的街道上开着一家名叫“雪乡水饺”的小馆子。
日方正午,郑毅正穿着一袭风衣,坐在露天的餐桌前大口大口地吃着饺子。
“天风,去个洗手间怎么去了这么久?”
待看到陈天风回来,郑毅打着趣儿笑道:“难不成年纪上去了,难言之隐了?御天府在夏海有个医生,治疗这块挺出名的,要不让他给你看看……”
“得,您堂堂镇抚使嘴上还算是积点德吧……我三品凝脉境修为,还能有这病?”
陈天风入了座,接着郑毅的玩笑话说了下去。
“有时候我们镇抚司的,还真羡慕你们这些阳明竹馆的。”郑毅说着,从锅里盛了三五个饺子,连碗一块端到陈天风面前:“韭菜猪肉馅的,多补补。”
陈天风脸上露出一副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的表情,也只得夹起一个热乎的饺子就往嘴里送。
饺子蘸醋,入口润滑,咬下去层次分明,甚是美味。
“同样是管理修士、维持秩序,只不过就是多了层抑灵障,镇抚司里就只能戒断修行,以凡人之躯去做什么‘镇平邪祟,抚安黎庶’。”郑毅自顾自地发着牢骚,不由自主地啐了一口:“做个屁!”
陈天风捻须微笑,确是比郑毅一副中年油腻大叔的模样多了几分仙风道骨。
“话可不能这么说,‘帝都’、‘夏海’、‘渝川’、‘津海’四城皆是由镇抚司和抑灵障镇守两部共同维系,镇抚司主维稳,抑灵障镇守主戡乱,这十几年来不都是太平安康地过来了么……”
见郑毅欲言又止,陈天风接着道:“我知道你的苦衷,若不是前两任镇守相继陵替,镇抚司的工作也不至于这么不好开展。毕竟真正掌握了秘术的修士,抑灵障下震慑的核心力量,就是在于镇守一职。”
“对了,话说起来,上月慧悔禅师失踪后,继任镇守上任了么?”陈天风突然问道,“我记得是由儒释道三门轮值,这会儿该轮到景宫了吧。”
郑毅看了他一眼:“天风的消息倒是来得快。御天府敕令,已经上任了,自称是蜀山散修周可温。天风你曾在景宫修行过一段时日,可认得这人?”
“周可……温……”
陈天风将这个名字反复在嘴上吟咏,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景宫远僻尘世,门中修士并不常下山走动,个中大能不可胜计,我不知道也是正常。不过既然能够出任一方抑灵障镇守,哪怕只是临时性的,修为至少也应该在五品元婴境以上,远胜于我……”
“哈哈,老子管他几品境的!能不能派上用场才是实话!现在29案悬而未决,慧悔禅师渺无音讯,要是再没有个说法,我这名不副实的镇抚使倒是可以引咎辞职了!”郑毅仰起头,将一大碗汤一饮而尽。
一说到案子的事郑毅就来气。
先不说张饮梦这个嫌疑最大的“凶手”狡猾狡猾的,在24小时全方位监视的情况下不但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摆了镇抚司一道。
俨然有一副业余人士在教专业人士破案缉查的模样……
更吊诡的是由29案节外生的枝——先是作为凶器的柴刀莫名失踪,再是胡秀珊持刀杀人未遂,离奇身死,最后是西山医院的太平间数十具尸体不翼而飞……
尤其是西山医院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权负责的凌烟就抓到一个李霜,连带着张饮梦和展昕桐共计四个人,都像是集体失忆了样子,没人记得当时发生的事。
最后居然还是靠那个新镇守的儿子,名叫周亚述的还原了现场。
据周亚述本人亲述,西山医院原副主任医师乔易身上具有重大嫌疑!
他暗中以西山医院太平间为道场,炼化尸体,并利用29案积聚怨气的死者尸体拼接成了一具巨大的僵尸。
周亚述修为尚浅,只来得及救人,而乔易害怕引来其他修士,立即遁逃。
这就是周亚述所描述的——西山医院太平间那晚发生的骚乱。
由于只有周亚述这一个人证,其他目击者又都中了忘神香,不论郑毅是否愿意,他都只能接受这番说辞,更何况这是新任夏海抑灵障镇守的儿子说的。
那么接下来他也只有在御天府宣布将乔易列为重大嫌犯,全国通缉。
此外,心怀疑窦的郑毅还细心地发现,这个乔易,恰恰就是当时治疗张饮梦的一个医生。
再加上在西山医院的病例记录册上,确实留有展昕桐在西山医院挂水的记录。
再联系那条【速来西山医院,急!】的短信。
郑毅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乔易这么费尽心思地把展昕桐和张饮梦引来西山医院,却又在周亚述的眼皮子底下匆匆逃窜,这并非不合逻辑,只是太过折腾了。
这一切目前看起来,就像是乔易为了达成什么目的,好不容易布了个局,刚把棋子们聚到一起,就被人掀了桌子,匆忙遁逃的样子。
这如果是个撇脚的小偷强盗郑毅也就信了,问题是这是一个能在抑灵障底下炼制凶尸的修士!
那个周亚述给他的感觉与陈天风相当,少说也有三品。
三品修士都无法消灭的凶尸!
怎么可能人在抑灵障下给炼制出来?!
抑灵,抑灵,抑的就是整个夏海的灵气!
夏海的灵气浓度只有处州的十分之一不到!
在这种灵气稀薄的环境下,别说是炼制凶尸了,即便是日常修炼都比外头要慢上个三四倍。
因此华夏才有句俗语叫“抑灵障下无三品”。
因此才唯有抑灵障笼罩着的四个城市,不是采用阳明竹馆,而是镇抚司+抑灵障镇守的模式进行管理。
因为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在这样稀薄的灵气中妄用秘术。
且不说效果如何,一旦灵气发生波动,那可以在抑灵障中自如施法的镇守立马可以瞬间将其压制。
但自从自三年前那场“青龙事变”过后,当夏海抑灵障的初代镇守消失后,郑毅明显得感觉到夏海的气氛有些不对了。
就像是波澜不惊的海面下,汹涌的暗潮此起彼伏,随时准备摧毁这份宁静。
而近期发生的数起事件,似乎就是偶尔一个个翻出水面的波浪。
令他的不安达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陈天风拍了拍这位老友的肩膀:“老郑,怎么一副苦瓜脸……这不是还有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