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你真打算走？”

凌烟坐在沙发上，刻意看向一旁的书柜，却在对着郑毅说话。

这样一直以来都觉得彼此不是很对付的郑毅颇感惊讶。

“啊……”这位年过不惑的镇抚使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也该到时候了。”

“为什么？就因为工作上遇到了一点挫折？”

凌烟回过头来，目光直视这位即将离去的领导。

“不只是一点小挫折那么简单，昨天晚上，我失去了最亲密的战友……”

郑毅缓缓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办公桌。

“求仁得仁，陈星主要是在九泉之下看到你现在这幅颓丧的模样，一定会先揍你一顿的。”凌烟对这样逃避责任的举动很是不满，“他是为了解决柳嚣飞这个祸害而牺牲的，你知道会有多少无辜者免受其害，是他选择了以命换命的，而不是你逼……”

“我还失去了小茶。”

凌烟的话戛然而止了！

乃至于她的表情，她的动作，都在一瞬间僵住了！

就因为郑毅几乎是颤着声说出的这句话！

“你……说什么？”

“小茶……我的女儿……失踪了……”

郑毅低着头，看上去只是在粗暴地整理着桌面，将需要带走的文件扫入盒中。

但渐渐地，他手上的动作停了。

“嘀嗒……嘀嗒……”

泪水滴下，打在红木质的办公桌上，变成一颗颗破碎珠子。

凌烟站起身，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仿佛眼前不是她曾经的上级，而是一个受过伤的普通中年人：“怎么可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完全没听您说起过……”

“昨天……周镇守接到我后……先回的，不是镇抚司……而是我的家……”

郑毅双手撑着桌子，整个人弥漫在一股灰色的气氛中。

“我让周镇守去的……因为担心小茶……结果，她真的……不在家……没有任何留言，没有任何预兆得，就这样，消失了……”

凌烟摇头道：“她会不会只是和朋友出去玩了？毕竟镇抚使的宅邸，是设置有‘拒访者’幻术的，不可能有外人跟踪她找到您的家里！”

凌烟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她遇到案子亟需汇报签字，却听说郑毅已经开车去往回家的路上，于是立即驾驶着爱车去追郑毅的车子。

大约十分钟后，凌烟看到了郑毅的黑色路虎，立刻踩下油门去追。

可就是这样，凌烟跟在路虎的后头，却始终没能追上，结果二十分钟过去，凌烟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跟丢了！

她明明记得郑毅的车牌号和车型，也明明就一直盯着这辆车。

但最终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她都不认识的地方。

一看地图，居然已经几乎开到中环了。

直到后来，郑毅才做出解释，这就是名为“拒访者”的幻术，一般用于隐匿住址。

这是一个会让未受邀请的人，无法通过跟踪、定位，刻意搜索找到某一地点的幻术，即便访客有意寻找，也会因为收到暗示而产生错觉。

凌烟显然是在刻意跟着郑毅的车子在返家途中，无意间被这个术影响，从而跟着自己的潜意识把车开往了别的地方。

在修士界，这个幻术往往小到用来保护修士的私宅、洞府，大到用来设计宗门的禁地、封印，除非修士的品级在幻术的等级之上，不然中术的概率基本是100%。

郑毅作为镇抚使，其住宅是镇抚司历来就有的公房，设立的幻术等级在五环以上，即便是柳嚣飞这样精通幻术的高手，也决计无法找到。

因此凌烟才会惊讶，怎么可能有人能通过“拒访者”幻术，入侵到郑毅私宅，掳走许小茶？

但郑毅却痛苦地给出了答案。

“是我……让他……进门的……”

“什么！”

凌烟一惊，这个幻术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针对“拒访者”，也就是没有征得屋主人许可的人。

如果是郑毅刻意要带谁人进去，那只要带着那人去过一次，那人就不会再受此幻术影响。

“可您这两天，不是只带了陈星主回……”

等等！

凌烟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关键！

郑毅痛苦地开了口，说出了真相：“天风是故交……当然信得过……要怪，就怪我连同他的司机……宋清，也一并请来家里做客……”

而宋清，就是柳嚣飞假扮的。

“千面”柳嚣飞虽然实力只是二品筑基境，在四大杀手中排位末席，但是一手伪装幻术却炉火纯青！

在得知陈天风即将因为虞央的事情前往夏海后，他居然能够伪装成宋清，载了陈天风一路，而且完完全全没有被这位三品凝脉境巅峰的星主发现任何异常！

郑毅请了陈天风来家里赴宴，出于礼节，也就自然一并请了陈天风的司机兼助理宋清。

“也就是在那时……柳嚣飞……穿过了幻术……见到了小茶……知道了我家的地址……

“他的伪装……也不是凭空的……他需要实际和那个人接触过……

“所以昨晚，当他以小茶的模样，重伤天风后，我就开始担心……

“小茶是不是已经被这个恶魔……”

说到最后，郑毅的话语里只有悔恨和绝望……

直到刚才，这个坚毅的男人都没有在虞央面前表露出一丝的异样。

但凌烟能够感受得到，他已经几乎要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摧垮了。

“还有一种可能，柳嚣飞只是将小茶作为人质，带离了宅邸。”此时此刻，凌烟依旧没有放弃冷静的思考，“他不可能不知道小茶对您的意义，能够威胁一方镇抚使的筹码可不多，他没必要杀害小茶，或许只是带到某地软禁起来了，只要彻查陈天风的那辆黑色别克昨晚的行驶轨迹……”

“你以为这些……我都没有考虑过么……”郑毅缓缓抬起头，眼白已经被血丝填满，“小茶失踪后，我回到镇抚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柳嚣飞昨天的行踪轨迹，甚至还越权让周镇守沿着路线逐一感知。

“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郑毅将最后的文件收拾进盒子里。

这个几近崩溃的中年人抱起盒子，向门外走去。

“我已经和王老请辞了，后面的事，就拜托孔指挥使和你了……”

临出门前，凌烟喊住了他。

“接下来您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

郑毅的脚步顿了顿，但又坚定地向外走去。

“王老已经为我安排了上师……

“只有成为修士才能清除剩余的蛊毒……

“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去寻找我的女儿……”

最后，郑毅回过头，补充了一句。

“这些事，不必与张饮梦提，让他这半年，专心完成天风的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