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上说，徐森报案约莫十五分钟后，警车和救护车一同打着鸣笛驶进了东海大学老校区。

“果然，先出动的是常规力量……”

虞央饶有兴致地翻到了下一页。

——

由于是新发命案，负责茸城区的钟警官第一时间带着两个年轻助手下了车，朝门卫室走来。

“谁报的案？”

钟警官拉开外套，例行展示了内兜里的警官证，向门卫室里的人喊话道。

警官证上头写着夏海市茸城区警察局刑侦一科科长——钟博谦。

黄大爷有些惊魂未定地指了指一旁的徐森，闭口不言。

钟博谦朝徐森点了点头：“你，前边带路。小吴，抬副担架过来。”

话音刚落，钟博谦便带着徐森一并往校内走去。

毕竟人命关天，钟博谦一路都是迈着大步子，而长期缺乏锻炼、身体瘦弱的徐森，几乎是用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脚步。

钟博谦一面走，一面给自己点了根烟，叼在嘴上：“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有几个细节还需要小徐你确认下。”

也不等徐森回答，钟博谦径自问道：“你说电梯坠落，里面有人，这是亲眼所见的么？”

徐森点了点头：“是的，我眼见着黄波进到电梯里的。”

钟博谦接着问道：“当时是什么时候？”

“六点五十九分。”

“是么？这公选课还挺赶的嘛。”

钟博谦扭过头来，盯着徐森，烟头的火光一阵发亮，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小徐，我问句多余的——既然都是赶着上课，你怎么没有上电梯？”

两人间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空气中像是落下了一层无形的帷幕，笼罩住两人。

徐森脚步一滞。

“别见外，做我们这行的，凡事都要问个清楚。”

钟博谦补充了一句，估计也是怕吓到这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事实上，在等待警车到来的15分钟里，徐森一直在思考着如何表述所见所闻的超自然现象。

思前想后，徐森决定还是实话实说：“钟警官，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不进电梯的原因，是看到了……女鬼。”

“噗呲！”

跟在后方的年轻男警员冷不丁笑了出来。

钟博谦回头瞪了他一眼，重重地咳了一声。

后者连忙低头噤声，捎带着将帽檐拉低了不少。

或许是这样荒诞的理由打断了思绪，钟博谦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好吧，小伙子可能被吓到了……先不管这些了，救人要紧。”

钟博谦吐出一口烟圈，伸手推开了教学楼前的两扇玻璃大门。

一股血腥味立即弥漫开来。

“小马，楼里应该还有学生在上课，你跑去挨个通知下，叫他们都先待在教室里别动，晚点挨个做下笔录。”

“收到。”

话音刚落，名叫小马的年轻男警员便顺着楼梯向上跑去。

许森紧张地看着那扇变了形的电梯门，犹豫着是不是该摘下眼镜……

钟博谦的脸上却露出了严肃的神情，随手将烟屁股丢在地上，碾了两脚，便朝着电梯方向走去。

“有人吗？”

钟警官用他那中气十足的嗓门喊了一声。

没有回音。

看着电梯缝隙里渗出的那一滩血迹，钟博谦的脸色愈发地沉重了下来。

他蹲在电梯前，检查了一下电梯扭曲的结构。

巨大的撞击下，电梯门已经脱落，卡死在缝隙之间。

钟博谦不再犹豫，秉着救人第一的原则，将大手伸入缝隙中，用力一扳。

只听得“咔擦”一声，半扇砸得变形的电梯门被徒手卸了下来，露出了里头的厢体。

然后，一截染满鲜血的手，悄无声息地从门内滑落下来。

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名叫小吴的女警官带着两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赶到了这里。

“钟队，担架带过来了。”

钟博谦依旧蹲在电梯前，从内兜里掏了盒烟，抖出一根，夹在手里。

“用不着了……上裹尸袋吧。”

——

随着120急救车的远去，校门前，钟博谦对徐森简单地展作了谈话。

“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总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钟博谦叼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徐森。

“这是叫中二病？还是自我意识过剩……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是从你们这年纪过来的，这不是啥丢人的事。”

钟博谦拍了拍徐森的肩膀，用食指和中指夹下烟头，掸了掸上头的烟灰。

徐森默默地叹了口气，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同。

只是那幅场景实在过于震撼，令他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处在噩梦当中。

一股毛骨悚然的恶寒依旧无法从身体里抹去，徐森再次重复了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钟警官，我的确是看到有个穿嫁衣的女鬼——好吧好吧，你说女人就是女人——就在电梯里，请务必相信这个客观事实……”

“相信，相信，当然相信。”

钟博谦点头敷衍着，抖了抖烟盒，递到徐森面前：“你要不要也来一支，冷静一下？”

“我不抽烟，而且我现在很冷静……”

徐森有些抓狂，这不还是明摆着不相信嘛！

钟博谦认真端详了这个青年一会，讪讪地收起烟盒，将刚抽了五分之一不到的烟直接丢了，似乎终于放弃了这无意义的询问。

毕竟现场痕迹很明白，没有什么身披嫁衣的女人，只有黄波一人在电梯里，下坠原因是电梯顶部牵引的缆线崩断。

因此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电梯老化严重，在上升过程中缆线断裂导致了厢体下坠。

“不管怎么样，徐同学，感谢你的配合，时间也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了，希望今晚的事不会对你的日常生活造成影响。”

钟博谦主动和徐森握了握手。

徐森也听懂了钟博谦话里暗含的意思。

“知道了，钟警官，我不会到处乱说的。”

钟博谦笑着拍了拍徐森的肩膀：“小伙子挺懂事的哈，快走吧。”

徐森松了口气，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大二学生，该说的也都如实说了，剩下的就是警方的工作。

至于那嫁衣女鬼，不信就不信吧。

徐森一度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花眼了。

毕竟重新回到案发现场的时候，他悄悄地摘下过眼镜，并没有再次看到女鬼的身影。

“那钟警官，我先走了。”

不再滞留，徐森转身离去。

教学楼下，再次恢复平静。

钟博谦看着徐森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开始消失。

这件案子如果能以电梯故障造成的意外死亡结案，那自然不会有多么复杂。

但钟博谦明白，问题出在黄波的尸体上，明显地看到了好几道抓伤。

伤口外翻，血肉模糊，有几道甚至深可见骨，正常人根本难以忍受这样的剧痛……

甚至连钟博谦自己也在怀疑，当时的电梯里，真的不止黄波一个人么？

“看来，少不了又得麻烦那些‘专业人士’了……”

钟博谦忽然感到有些疲惫，想再抽一支烟冷静下，却发现自己的烟盒早已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