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娴儿捂住了嘴,眼睛中突然泛起泪光,“……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你在……说笑对不对?!”见少年没有回话,娴儿再次问道,拽起的拳头因用力过度而隐隐发白。
沐云峰沉默不语,黑眸平和,静静看着少女慢慢消化他的话语。
一时间,娴儿的胸口似乎被掏空了一般难以呼吸,娇小的身形有点站不稳,缓缓退后两步。
虽然她很讨厌平时胡作非为、流里流气的两个哥哥,但她和奶奶心里又知道他们俩也是为了这个家,才不得不做一些令村民讨厌的事。
爸妈突然的消失,令他们家在西山村失去了靠山,阿奶的身体又因操劳过度而落下病根,因此家里的两个男孩不得不挑起重梁。
年仅十岁的阿大阿二没有什么本事,下地经常遭到同村人的压榨和欺负,恰巧李嚣向他们俩伸出了橄榄枝,他们家才能继续苟活在西山村,被李家的羽翼保护着。
如今突然冒出一个陌生少年说自己的两个哥哥死了,家中失去了最重要的两根主心骨,无论如何她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但看着少年平和的面容,没有欺骗自己的动机和利益,娴儿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但言语间明显冷静了很多。
“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们?”
“李家让他们变成了阴祟,我不得不杀”
沐云峰言简意赅,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那他们的尸体呢!我要看见他们的尸体我才信你的话”
“尸体没了”
“没了吗?”
“是的”
“为什么会没了?我哥哥他们到底到哪里去了!”娴儿难以抗拒内心的波澜。
“我用化尸棋将他们已经腐烂的身体烧了,若是起尸,他们会继续为害其他人,甚至你和老婆婆”
对,这是我瞎起的名儿……沐云峰暗暗腹诽。
他突然想起之前银纹白袍人化解刘老头尸体的手段,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糊弄娴儿。
若是他直接说出是另一个阴祟带走了尸体,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信他的鬼话。
况且是不是那个黑影带走的尸体,沐云峰自己也不清楚。
看着眼前黯然神伤的姑娘,沐云峰轻叹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绑在阿大阿二腰间的两根树枝,亲手交给了娴儿。
扭曲的树枝依旧带着斑斑血渍,在明亮的房间中尤为刺眼。
看着手上两根熟悉的带血树枝,娴儿眼眶再次泛红,将两个哥哥仅存的遗物紧紧拽在手中。
她浑浑噩噩地走到一张木椅上,软软地坐了下来,听完沐云峰冷静的回答,娴儿叹了一口沉沉的浊气,半信半疑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她还是惆怅枉然,一双眼眸失去了往日的灵动,整个人呆呆得斜靠在木墙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哥,你们俩……还没看我出嫁呢……为什么要离开我……”
过去失去亲人的揪心伤痛再度扎疼了她敏感的神经,父母与兄长们的消逝都是这么十分突然又无声无息,让年纪尚幼的娴儿少了一份活泼,多了一点沉静。
“我哥哥……他们……还说啥了吗?”娴儿的声音依旧有点颤抖。
“他们死之前托我保护你们,免受李家迫害,就这一句”沐云峰背靠窗前,面色沉静地看着窗外。
阳光透过网格窗户零星地照在沐云峰侧脸上,掩饰了他脸上的表情。
方才娴儿脸上忧伤的表情他不止一次见过,也在顾清的脸上看见过……
但他希望自己的冷静能够感染眼前的姑娘,让她明白一个道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沐云峰看了看略微下落的太阳,忽然转头。
“如今李家来的三个人都躺在这儿,时间久了李家肯定会起疑,你和老婆婆最好尽快离开西山村”
“万一再碰到啥事儿,到时候我就帮不了你们了”
沐云峰戴上了黑帽,将被晒得发烫的脸遮了起来,幽幽黑影下,只有深邃的黑眸发着光。
像鹰一样,似乎能洞察人心。
“你哥哥肯定也不想看到你哭的样子,更不想看到你和老婆婆被人欺负的样子,对吧”
沐云峰顿了顿道:“西山村已经没有容身之所了,太平村还有生存的一线希望”
听到沐云峰的建议,娴儿失落的眼神中忽然有了些光彩,如今哥哥死了,她不想奶奶也离她而去。
“我们可以去太平村吗?”娴儿坐直了扎着蓝绸带的细腰,头上的双丫髻随着身子轻轻摆动,颇有青春的风采。
“对,我和奶奶还可以去太平村!”
但不一会儿,眼眸中的光彩便又暗了下来,“可我们在太平村一个人也不认识”。
娴儿从小只离开过西山村一次,还是三年前两个哥哥带她去太平村集会的时候,本身有点胆怯的她不敢孤身一人去任何地方,更别谈现在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
“你只要去太平村的黄衣庙,对着和我年纪相仿的两个人说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沐云峰伸出了拳头在自己胸口锤了两下。
“再做这个动作,自然会有人收留你”。
“真的吗?”
“真的”
“真的真的吗”
“真的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吗”
沐云峰眼神突然狠厉,手背相叠,轻轻摁了一下,关节啪啪作响。
“再问我让你晕这……”
胆怯娴儿怕沐云峰真打下来,瞬间缩了下脖子,俏皮地吐了下舌头。
“不过”沐云峰又转头看了下天色,脸上飞上了一抹忧虑,“这个时间能到太平村吗?”
“没问题的”娴儿站起了身,已经转身准备收拾包袱去了,长期独自照顾家人的经历让娴儿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我知道一条捷径可以出西山村”娴儿回头对着沐云峰微笑道,“况且,我记忆力很强,还记得住去太平村的路”
“你不怕晚上密林里的脏东西吗?”
沐云峰看见一旁的男子有点快醒了的意思,又是一记重拳抡了下来,正中眉心,只听“啪”的一声,那男子又如同软脚虾一般晕了过去。
这次真的生死难料了,早知道这人这么不耐打,下手就轻点了,但没关系,还有一个人活着……沐云峰收回了拳头,看得一旁的娴儿心惊肉跳。
这陌生小哥哥打架的神态竟像极了门口宰猪的李屠夫……
“怕啥?”娴儿声音有点颤抖,拿出了腰间的三根树枝“我们西山村没有太平村的驱邪柱,但是我们有恩赐”
“恩赐?什么恩赐?”沐云峰疑惑地回过头,看着娴儿忙东忙西地整理布衣、干粮等必备品。
“就是你给我的树枝啊,我们村每家人都有”
“哪来的?”沐云峰眉头微蹙。
“祭祀后鬼神给我们的恩赐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