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午时的赤乌如同红黄色的灯笼,遥遥挂于九霄之间。
在西山村的东南角,背着包袱的娴儿带着奶奶与沐云峰行走于小路间,神色匆匆。
相比于宽阔且热闹非凡的广场,这条安静的小路旁长满了参天大树,巴掌大的树叶将层层金纱切割得支离破碎,给小路增添了一份隐秘之感。
由于今晚是西山村重要的祭祀时日,基本所有村民都聚集在广场中央的怪树边上,匍匐跪地,双手捧着白色布条,祈求鬼神的恩赐多多降临在自己家中。
“哎,怎么说呢……不知这持着双刃剑的鬼神会不会感受到他们的虔诚”沐云峰按下黑帽,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广场上醉心于祈祷的村民。
“快点!你可别落下了”娴儿见沐云峰在身后发呆,抚住垂落脸颊的青丝,转头轻轻喊道。
“来了来了”沐云峰快步跟上匆匆赶路的两人,“还有多久到了?”
行走间,刀鞘中的血影归灵与蝶舞行殇时不时会碰撞两下,叮叮作响。
“快到了,快了,云峰哥你看!那个地方就是!”
一路上恬静的娴儿看见目的地的瞬间,眼神亮了起来,赶紧跑到前方指给沐云峰看,如同行路已久的旅人找到了一处福地洞天般兴奋不已。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纯澈与清净,少的是俗气,多了份出尘。
碧绿幽静的林荫大道,身着翠衣的娴儿如同蝴蝶般飞舞在花丛中,惹得沐云峰与老婆婆相视一笑。
“这孩子从没长大过”老婆婆笑道,而沐云峰也跟着点了点头。
“是啊,希望她一直能这样孩子气……”
……
就这样,三人在不久后到达了村子的另一个入口——坟谷。
这里是只有村里人才知道的幽静之地,主要用于埋葬村里的先辈们,一般不会有村民从这里赶路去其他村镇。
由于西山村随寻龙镇乃至出龙帝国的传统,一直保持着禅兰节祭祖的传统习俗,这处幽静的坟谷不会向外乡人开放,加上村民时常打扫,因而十分干净。
在祭祖时节,许多村民会带着寻龙镇买来的祭香上敬祖先,这种祭香由青木焚制而成且十分耐久,致使西山村坟谷的空气时不时会传来宜人的青木香味,久而久之,香味的沉积使得坟谷固有的阴森淡化很多。
并且坟谷无人看守,可以通往寻龙镇或者太平村,算得上是娴儿和奶奶逃出生天的完美捷径。
“娴儿,西山村每逢禅兰节会做什么?”沐云峰边走边问,他对禅兰节并不陌生,每逢古灵起年中初七之午,顾清都会在密林前插上两柱青木香,祈祷父母早日回家。
祈祷喜悦,祭祖追先是禅兰节人们最主要的活动,两者不可缺其一,只不过顾清将这两者混在一起做了罢了。
“其实我奶奶和爷爷原来不是西山村的喔,所以我们不会跟着别人来到坟谷庆贺禅兰节,只会在家中摆上一桌菜,来追忆我爷爷”娴儿解释道。
说完,老婆婆给了娴儿一个暴栗,怨怨说道:“每次禅兰节我准备的肉丸都会被这小家伙吃掉一半,也不给他俩哥哥留一点,可头疼了”
娴儿捂着头,朝着奶奶吐了吐舌头,一脸不承认的样子。
“那时候静儿和致儿还会把剩余的肉丸让给娴儿吃,可惜现在看不到咯”老婆婆眼中隐隐泛着泪花,“下次禅兰节我就得多摆两个空碗,两个木椅了……”
“奶奶,没事的,哥哥们下辈子会幸福的……”娴儿见不得眼泪与伤感,眼眶也微微有点泛红。
在这个人民草芥的世界,祖孙俩被迫学会了认命,两人垂流而下的泪花也勾起了沐云峰心头的一丝伤感回忆。
他想起了祈祷时的顾清,无亲人依靠的身影是这般孤独孑然、令人心疼……
……
“到了,我们就在这说再见吧”娴儿搀扶着老婆婆站在坟谷的尽头,就在不远处,可以听见西山河水“咚咚”的流淌声。
“你自己注意安全!”
“好!”
“太平村黄衣庙见”沐云峰摘下了口罩,招了招手,“暗号没忘吧”
“没忘呢”娴儿指了指太阳穴,“都装着呢!”
“就怕这里面进水了”沐云峰轻轻嘀咕了一句,可惜还是被娴儿给听到了。
娴儿双手叉腰,奶凶道:“你脑子才进水了呢”。
说罢,扭头就走,惹得留下的两人一阵好笑。
这妮子……
……
就在两人渐行渐远,深入密林的身影已看不清时,沐云峰突然感觉身后涌来一阵难以言喻、势如裂天的波动,引得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的天……
沐云峰猛地一回头,只见一阵如浪潮般的蓝色涟漪在天空中炸裂开来,席卷了周遭不少被烈阳映红的云彩,直直把西山村头上的青空划开了一个大洞。
洞中,出现了片刻的深渊之景。
而广场下,庆贺的村民依旧各做各的事,仿佛看不见头上那震撼的一幕。
“看来祭祀要开始了”沐云峰心里一沉,暗道不妙。
随即戴上面罩,潜行进了小道的黑影之中。
速度极快……
……
就在广场上村民庆贺祭祀前夕,娴儿家里唯一个没被打死的男人正捂着肚子,像只壁虎般费力地在地上爬行,想赶紧逃出屋子。
他满嘴是血,方才被陌生少年一拳抡在肚子上,从腹部蔓延开来的剧痛直接让他晕了过去,昏迷半醒之际,只感觉鼻子和喉管有腥甜的液体正控制不住往外涌。
不过还好他福大命大,捡回了一条命。
“狗日的,希望那臭小子迟早被李家搞死,最好大卸块喂狗那种”看着袖子上吐出的鲜血,他暗暗诅咒,十分恶毒。
今天在娴儿家发生的一切若是报告给李殷听,指不定能得到奖励一大袋黍米和一些少见的银币。
那他可就发达了,用这些拿命博来的东西,正好可以给自己邻居的女儿下聘礼。
努力向前爬的男子想到这,淋满了猩红的嘴角上扬了一下,可瞬间,满脸惊恐。
当他正要逃出到大门前时,身后紧闭的窗户突然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响,他吸了一口凉气回头望去,一张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面罩脸又映在他瞳孔里。
陌生少年跳窗而进,拍了拍手上的灰,一把揪起努力半天才爬到木门的男子,像玩具一样给拎了回去,重重摔在椅子上。
椅子发出了“咯吱咯吱”的不满声,但都被男子的恐惧忽略而去。
“你知不知道郑岭?他现在在哪?”陌生少年面色平静,但黑眸中却闪动着刽子手般的狠厉,男子看得很清楚。
“你……你……这样做,李家……不会放过你的”
“呵呵,他放不放过我还得看我杀不杀得了他”
坐在椅子上的男子威胁沐云峰,声线颤抖到了极致,方才被一拳抡腹、直接痛晕的回忆还刻在他的脑海里,吓得他裤子里涌出一阵骚黄。
“说!知不知道!”
沐云峰见状,捏着鼻子继续审问,看他说话不利索,直接拎起了他的衣领,麻棉做的裤腿下滴滴答答流淌着骚黄的液体。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啊!真不知道啊!我求求你……放了我吧……”男子抓着自己的衣领想得到片刻的喘息,一把鼻涕一把泪,浑身颤抖。
见这男人临死前都没吐出啥有用的话,沐云峰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一个没注意随手将男子扔了出去。
可这一扔,沐云峰没控制住手上的力道,那男子身子如同炮弹一般和木墙来了个亲密接触,破碎的木块带着沉闷的巨响,又将他瘫软的身子埋了起来。
罢了,祝他福大命大……
就在沐云峰正准备离开前,他透过窗户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恰好经过屋前,钻入人群之中。
沐云峰面色一惊道:“竟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