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三百零一年四月,是夜,暴雨如注,天地顿色,柳枝飞舞,狂风怒嚎,二十三岁的齐王司马囧一脸阴郁地回到了赵王府,脱下了桐衣石帽,于堂上坐定,对下人道,
“把董艾,王豹,刘真,韩泰给孤找来!”
“诺!”
片刻间,四人已到,话说这董艾,字均衡,司职龙骧将军,乃是前朝大文人董遇之孙,为人骁勇有谋略,韩泰字德众,司职龙威将军,二人均是司马囧颇为倚重的将才,王豹字抗直,任主薄,刘真字允如,任豫州别驾,二人是司马囧的主要谋士。
少顷,四人尽皆前来,礼毕,四人见司马囧面色不悦,心里已然明了了七八分,刘真上前一步,作揖道,
“齐王面色,怎如此难看?难道颍川一行?是有不顺?”
司马囧依旧是不说话,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沉默许久,司马囧轻叹一声,道,
“顺,非常顺,离狐郡郡守王盛,颍川太守王处穆已经聚集了两万多的兵马,准备杀奔京都,直取司马伦那老贼,但是……”
董艾大惊,道,
“两万多……这……这么点兵怎么够!”
韩泰续言道,
“这司马老贼,诛杀贾后之后,收缴了我和董将军的兵权,手下五万多齐兵全归了司马老贼,孟观自关中带回来的五万关中军,也被老贼收缴,再加上京都周围郡县合计能有五万军,司马老贼的手里,至少有十五万兵马,这还不算京都一万的护卫军,这王盛和王处穆仅仅就两万兵马就像想跟老贼抗衡,实在是有点痴心妄想!”
董艾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德众所言极是,而且别忘了,在关中,还有个梁王司马肜(rong二声,音同荣),他可是那老贼的嫡系,他手里,还有五万关中军!这样一算,他们那一派,至少有超过二十万兵马,而我们只有一万多兵士,即便是加上王盛和王处穆的两万多,其充其量也只有三万多的兵马……这样……这样……胜算恐怕不大啊!”
司马囧微微闭着眼睛,沉默许久,然后重重叹出一口气,声调极其低沉,道,
“你们所说的这些,孤何曾不知,这王盛和王处穆与孤自幼熟知,颇为交心,他俩都是忠烈之士,死,他们不怕,但是这样的蛮干,无异于以卵击石,恐怕死得,一点价值都没有,孤连夜去颍川,苦劝二人,让他们静观时变,二人就是不听!孤也是无可奈何!……你们都有什么好主意?”
司马囧的这一问,倒是让王豹,刘真,韩泰,董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现在的司马囧,是举步维艰,他被司马伦那老贼算计到了骨头里,明上把许昌也划给了齐国,但是五万多的齐兵,却被司马伦收走了,现在司马囧手里,只有一万多的兵士,更重要的是,许昌就在洛阳的眼皮底下,稍有个风吹草动,司马伦一盏茶的功夫就知道了,那老贼对自己防的死死的,司马囧根本就不敢大规模的募兵。
四人尽皆默然不语,司马伦突然扭头看着王豹,道,
“抗直,发出去的那些密信,可有回复?”
王豹上前,拱手作揖道,
“豫州刺史何勖(xu四声音同续)有复信,明确同意与我们一同举兵!扬州刺史郗(xi一声音同稀)隆,因为他的兄弟郗鉴在反对司马老贼篡逆之后,被老贼囚禁于洛阳,郗隆害怕他举兵之事会连累到他的兄长,所以一直在犹豫。”
司马伦依旧是眉头不展,轻轻摇头道,
“不够,还是不够,何勖手里只有两万多兵马,把孤和他们绑一块才五万,这郗隆倒是有两万兵马,他如果能肯加入我们,七万对二十万,不能说全胜,最起码有一拼之力……”
王豹低声道,
“还有兖州刺史王彦,也俱暗来书信,表示可以响应我们,王彦的手里,也有两万兵马!”
听到王豹的这句话,司马囧的眼睛里这才有了一点色彩,心里一盘算,道,
“九万对二十万,有那么点意思了……成都王,长沙王,河间王和新野公有无回复书信?”
王豹道,
“长沙王有暗信,说只要我们举兵,长沙王马上动身响应,但是成都王和河间王还有新野公至今没有回音……”
司马囧面上稍微有了喜色,猛然转过身来,拉着王豹的手,道,
“长沙王司马乂(yi四声音同义)手里有五万精兵,他只要肯来,击败司马老贼,我们就有了五成把握!”
不料,一直默然不语的刘真却轻轻摇了摇头,道,
“大王,依老臣所见,即便是长沙王能来助我们,我们的胜算,也不足三成。”
司马囧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扭头,看着刘真,道,
“允如,此言何意?”
刘真一脸地肃穆,走上前来,拱手作揖道,
“我方兵力不足于司马伦暂且不议,这也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有如下三点,其一兵力过于分散,没有统一战线的大将,很容易被群狼吞虎,逐个击破,其二,时间上也不统一,许昌,颍川,离狐和豫州,这几处只要起兵,两日便可到达洛阳,而手握重兵的长沙王,即便是全力行军,也需要半个月有余,大王,您相信我们会在司马伦十五万大军的强攻之下,支撑半个月吗?况且大王不要忘记了,从长沙过来,要路过赵王的封地,这一路,要路经十几座城池,这些城池难道就没有司马伦的心腹?”
司马囧听闻刘真的一席话,默然不语,刘真继续说道,
“其三,即便是他们都按照书信中所说的响应了大王,但是那是在不知道长沙王会加入的前提下才同意的,内部派系过多,各怀异志,刺史乃是臣,何勖也好,王彦也罢,无论是谁第一个攻破洛阳,等到长沙王来的时候,执天下牛耳的依旧是长沙王司马乂,一想到这里,他们还会跟司马伦拼命吗?”
刘真轻轻叹了口气,道,
“现在的这种局面,跟东汉末年三国始初何其相似,皇室衰微而外藩强大,正是割据一方称王称霸的好时机,谁又会真心实意地跟随大王去为司马家的天下而拼命呢!大多数人是想做袁绍,做曹操,而不会去做刘备的!”
刘真的一席话,把原来还捎带有一点点喜色的司马囧说的脸色铁青,王豹,董艾,韩泰也都无话可说。
“哗啦!”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炽亮的光芒照耀着整个大地,随即又消失不见,藏匿于这倾盆大雨之中。
司马囧在堂口端看着这瓢泼大雨,许久,道,
“那允如可有计策。”
刘真慌忙上前,作揖道,
“大王,如果我们要掀起这场战争,关键是几名藩王的态度,河间王司马颙(yong二声)有五万兵马,成都王司马颖拥兵三万,新野公司马歆(xin一声,音同歆)也有三万,合起来,这三王合起来,便是十一万!再加上长沙王,和地方军,足够跟司马伦掰一掰手腕而且最重要的,是梁王司马肜!”
司马囧扭过头来,浓眉紧皱,道,
“司马肜?”
刘真道,
“正是!梁王此人,虽然一向跟司马伦交好,但是此人颇为中庸,司马伦诛杀贾后,在京都大肆杀伐异党,司马肜作为胜利者,却十分看不惯司马伦的血腥政变,但是又不想规劝司马伦,便引兵回了关中,我们应该尽量拉拢司马肜,对我们而言,上策是梁王加入我们,中策是梁王明哲保身,下策是梁王加入司马伦。”
司马囧把手伸出堂外,任凭雨水在自己的手心滴滴答答,司马囧道,
“现在众王态度不明,梁王又是司马老贼的嫡系,我们又怎能轻易联络梁王,倘若梁王心向司马伦,孤岂不是就暴露了?”
刘真轻轻摇了摇头,道,
“非也!大王,我们不用暗自联系梁王,只要能够说动河间王,成都王,新野公,包括现在已经明确加入我们的长沙王,这梁王一看这局势,我猜这梁王,必定不会死心塌地地替司马伦卖命!”
司马囧轻轻点了点头,道,
“此略颇为正道!你马上再修书信,派人加急送往诸王处,一定要探知他们的态度!”
主仆五人正在内堂议事,不料却突然想起了轻轻叩门的声音,司马囧怒道,
“谁在外面?”
只听门外一下人恭敬道,
“大王,洛阳御史张乌到了。”
司马囧心里略惊,道,
“看来这司马老贼真的是不放心本王,还派人来监视我,我们一定不能让张乌知道我们的计划!”
王豹上前,道,
“大王,最近往来书信频繁,怕……怕是遮掩不住啊!”
刘真突然低沉着嗓音,道,
“大王,下官倒是有一计,绝对能让张乌及司马伦对大王放心,放松对大王的戒备,不仅如此,司马伦还能允许大王自己募兵!”
司马囧大喜,扭头看着刘真,道,
“果真有此妙计?”
刘真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高兴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道,
“不过大王,此计甚毒,怕辱了大王忠义的好名声……”
……
却说这成都王司马颖乃是晋武帝司马炎的第十九子,字章度,少年聪慧刚正,时年二十三岁,因为与太子司马遹年纪相仿,因此跟太子最为交好,十七岁那年,还是贾后执政的时期,太子司马遹与贾谧下棋,贾谧不跪不拜,口言傲慢之词,司马颖在一旁观棋,大怒,当即痛骂贾谧“皇太子乃国之储君,贾谧何得无礼!”贾谧到贾后面前佞告司马颖,司马颖便被封大晋最远的封土,成都,赶出了京都。
不过司马颖一生也没有去过他名义上的封地成都,益州天高皇帝远,兵权主要在益州刺史赵廞和益州内史耿滕的手里,司马颖去了也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心腹谋士卢志的建议下,司马颖来到了冀州,在这里逐渐生根发芽,渐渐招募了三万多的兵士和一批心腹。
话说这卢志,字子道,乃是东汉学问大家、护国忠仕卢植的曾孙,少年聪慧,满腹经纶,谋略过人,是司马颖的首席军师,司马颖对于卢志是言听计从,当年司马颖从京都逃出来,正是卢志建议司马颖不要去益州,而去地广民丰的冀州,从而发展到了如此规模。
司马颖贵为司马炎的亲生儿子,对于司马伦的乱政自然也是十分不满,厚待了司马囧的使者孙光,并召集参军卢志,赵骧,石超自内堂议事,赵骧字均道,任冀州督护,石超字德武,任前将军,二人也是司马颖的心腹大将。
少顷,三人已到,各自坐定,司马遐自然是想跟随司马囧一起讨伐司马伦的,但是他也有难言之隐,只见司马遐坐镇中堂,道,
“今日齐王派来特使,邀孤与齐王一同举兵讨伐司马伦,各位都是我的心腹大臣,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我们一同讨论。”
卢志第一个站出来,拱手作揖道,
“司马伦犯上作乱,人神共愤,殿下英才济济,现在高举义旗讨伐叛逆,士兵自然会全力共进,诛杀逆贼!”
赵骧站起来,道,
“司马伦乱政篡逆,人人得而诛之,大王贵为武帝的亲子,诛杀司马老贼,自当冲在前线,但是冀州兵马只有区区三万人,这齐王被司马伦夺了兵权,现在也只不过有一万人,而这司马伦粗算起来,不下十五万人,更别说在关中还坐着个司马老贼的嫡系梁王司马肜,这仗,打起来,恐怕难度不小啊!”
赵骧的话,也正是司马颖心里的难言之隐,打仗他不怕,关键是兵力不够,司马颖扭头看着石超,道,
“德武是何感想?”
话说这石超,乃是大将石苞之孙,身高九尺,生的是盘脸胡须,眼似牛铃,自小英武,膂力过人,性如烈火,声若洪钟,
石超上前一步,跪拜于前,用粗厚的嗓音,回答道,
“我石超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天下之道,只知道大王让石超打向哪里,石超便杀向哪里,不管我方有多少人,亦不管贼兵有多少人!即便是打不过,石超也自是至死方休!不会退后一步!”
司马颖笑道,
“德武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凡事要多动脑子,一味的打打杀杀可是不行。”
说罢,司马颖又扭头看着卢志,道,
“子道,均道的话也是孤心中甚为忧虑的事情,三万对十五万,赢面实在是太小了,不知道子道有何办法可解?”
卢志还没有说话,赵骧,却站了起来,道,
“大王,下官想起一人,或许,能够帮助我们。”
“哦?”
司马颖疑惑道,
“何人?”
赵骧抿了抿嘴唇,犹豫许久,道,
“匈奴人,刘渊。”
“不可!万万不可!”
司马颖还未说话,卢志面色大变,惊道,
“大王!万万不可!”
其实当赵骧把这个名字说出来的时候,不仅仅是卢志,就连司马颖也是暗暗吃了一惊。
那么这个让赵骧都难以开口,让司马颖和卢志面色大惊的刘渊,到底是什么来头?刘渊作为匈奴人,为何会姓刘?各位看官稍慢,且看老生下回分解——卢子道妙笔生花司马囧暗度陈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