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大地盐分流失的关系，大部分动物都有补充盐分的需要。人也在这个行列之中。在食盐没有成为商品之前，人也会和动物一样寻找舔舐盐碱补充盐分。所以吃盐几乎是人的天性。

林实将手里的盐块敲碎，放盐前还有犹豫了一会儿，才给在闷的那锅肉放了他后世放盐量的一半。

这个时候大家还没有习惯吃盐，口味没有那么重，他想省着点盐。

看着锅里的汤汁将盐充分化掉，他搅拌几下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随着熟悉的咸香滋味在舌尖炸裂，泪都要下来了。

就为了这一口，他努力了多久啊。制弓打猎，捏坯烧陶，还要防着那帮野人嫉妒暗杀。后世明明是点个外卖的事情，现在容易么？

吃齐自己熟悉的酸甜苦辣还需要多久？还要经历怎样的困难？或者，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吃到辣椒番茄？

“你怎么啦？”林实还在回味着记忆里的酸甜苦辣，冷不丁被乌雕拍了一下。

乌雕一脸严肃，以为他中毒了——武侠故事里都是这个套路。

“走神而已。”林实应一句，招呼着，“来，尝尝我的手艺！”

大块肉夹出来，一人一块，有碗的拿碗装，没碗的手抓着。

椿生和荆部落跟来的人还罢了，吃过放酒去腥的食物，加了盐之后，美味只是增加了，也不算完全没有意料，所以只是吃得点头夸赞。

朝象人第一次吃到这些，只觉得这肉鲜香醇美，一个个几乎把舌头都要吞下去。吃得兴起，干脆不用林实分食，自己就上手争抢了。一锅肉食争完，还美美舔舔手指上的油脂。

林实高兴，把物资里带的消毒用的酒精拿了出来，原本是想倒进汤里兑开的，不料丑牙以为这是什么美味，抢了过去仰头喝了一口。

仅是一口，他立刻呛红了脸，伸着脖子像被人打了一棍子的蛇。

“我们在这瓶子里下了毒。一会儿你就会心颤头晕想吐，还会浑身发软四肢无力胡言乱语。嘿嘿嘿……”大栾这孩子唯恐天下不乱，学着武侠故事的情节吓唬着丑牙。

说完他却拿过酒瓶，自己小口呡了一口。

显然他是想告诉众人自己就是想吓唬丑牙。丑牙伸手去打大栾，冷不丁酒气上涌，一下子就吐了出来。

欢乐的气氛一下子就上来了。

小酒瓶被传来传去，众人小口呡酒。

酒桌应对这一点林实非常拿手，借着传递酒瓶，他端碗轮流介绍。酒到三分，他鼓励跟随自己几个月的勾甲等朝象少年汇报自己所学的东西，在椿生部落的见闻，让自己带来的人和朝象人摔跤，掰手腕等等。

他自己插科打诨，说一点少年们的糗事，间或把最近和白川人以及同溪人的战争夸张几分说出来，把整个酒宴的气氛弄得活跃无比，半地穴的茅屋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林实把调味的酒温了半碗倒给老者，借着酒兴道：“这些兄弟都已经学会了我一半的本事了，让他们回到朝象部落，必定能让你们过上更好的日子，我把他们还给你，你再给我三十头象怎么样？”

老者被逗得哈哈大笑，笑得碗都端不稳：“象群是我们的命。你用几个给了你的伢子换我的象？”

室内的欢笑也停了下来，一个个看着林实，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

“确实不太妥当是不是？”林实似乎也发现了问题，补充道：“我也觉得有点问题，你把象给我了，我还没人驱使呢，所以你还得给我三十个男人。”

老者继续乐着：“要是你来我朝象做了酋，我这些象都是你的。”

勾甲等少年也不满反对着：“我不回去。要象我们可以去野外抓，为何要拿我们换？”

林实啧啧弹舌道：“你看看，跟过我的人离不开我，跟过我象其实也是离不开我的。你再考虑考虑。其实我觉得朝象部落里三个头领也太多了，给我一个刚刚好。”

说完这些，林实吹了一个口哨，外面踏踏的象步靠近，不多时大白的脑袋便出现在了茅屋的门洞外。大白身边还跟着不少其他象，一头头轮流从门洞伸鼻探头进来。

林实亲昵摸着这些象的鼻子象牙，还拿了些茎块，每头喂上一点。

老者看着看着，把碗都放下了：“你要带走丑牙？”

众人都把目光看向丑牙。看得丑牙有些紧张搓手。椿生部落物资丰盛，特别是这种酒，喝完之后虽然会吐，但整个人轻飘飘的舒坦无比，说丑牙不想跟着是假的。但他又不好在老酋长面前表现得太过急切。

“其实我想带走毛松。”

“嗯？”丑牙的脸僵了一下，怀疑自己喝多了听错了。幸好理智尚存，要不然就要跳起来喝问了。

正拿着烤肉大嚼的毛松张着嘴一脸无辜：说我？怎么就说到我了？

“有什么缘由？”老者问出了所有人的不解。

按理说丑牙是朝象人里和林实最亲近的人，他要带走人肯定要带走丑牙才符合常理的，现在林实居然要带走毛松？

把丑牙带走了，我在朝象人里面就没有任何影响力了，傻子才带走他呢。

林实心里嘀咕着，嘴上却道：“丑牙容易近亲人。我想让他以朝象部落作为起点，组建商队往外帮忙交易我们出产的酒水，陶器等货物。当然，你们帮我们派出商队，我们也不会让你们吃亏，所得皆有你们一份。”

丑牙听到自己有重用，心下宽慰不少。听到酒水这些，心里更是安定了。有酒就行，去不去椿生问题不大。

老者也沉吟着：“你们已经足够富有，为何还要去交易？”

林实道：“互通有无而已，比如这种盐，我们这里就没有，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交易弄回来？”

盐的食用，可谓人类文明重要的进步。它增加了调味，延长了食物的保质期，可以说等于增加了食物的种类和口味。此外，它还可以推广成富集财富的统治工具。

在没有网络的社会，要去收税是很困难的事情。林实要求荆部落的人把收获的十分之一贡献出来，会乖乖交的没几个。但要是大家习惯吃盐之后，他来个专营，提高盐价，税无形中就收到了。

后世的盐铁专营，玩的就是这个套路。

而且，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大地的什么位置，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需要一个探索外面的触手，商队无疑是很好的帮手。

老者道：“我小时候出去过一次，那一次出去的时间足足有三个春秋之久。所见的部落……凶残得很，我见到过一个叫劣的部落，他们便还抓人为食。交易，并不容易。不过要是你只要盐，我可以帮你弄来，我们往东，骑象三日，有个部落叫笕部落，他们喜欢在眼下涂抹，以盼远视。他们有吃这种盐的习惯，可以从他们那里换来盐。只要少许人口便可。”

林实恍然：“传说里你们会劫掠人口，就是跟他们交换了？”

老者微笑道：“不听话的便交换了。”

林实竖起了拇指颇为佩服，“我们不会拿人口去交换，要是别的地方没有合适的物资，我们还想弄点人口回来呢。不过前期给你们一点人口没有问题。这边的话我想这样安排，白川部落的女人孩子我带走。你这边给我三十头象，三十个男人。我那边的所有同溪男人都可以交给你们，人数上你们应该不吃亏。”

老者和丑牙对视了一会，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们出兵收服白川部落，虽然没有费什么力气，但为何还要倒贴几十个男人几十头象呢？

但想到外面那些象和林实亲昵的样子，老者打落牙齿往嘴里吞，只能尽量争取着：“勾甲这些伢子，得跟我们回去。”

“这个当然，我敢厚着脸皮带走毛松，那是因为这些兄弟回去，一定会把你们的生活带来长足的改善。而且，你这个酋我去不去接班问题不大的，我想未来啊，我们就不要极限于一个部落几百人这种局面了，我们开始交易合作之后……”

林实哗哗哗开始画饼，一年的目标是什么，两年怎么样，三年如何，五年做什么计划，可谓滔滔不绝，让人听得热血沸腾，满眼憧憬。

勾甲几个排斥回朝象部落的少年听了这些愿景，也慢慢改变了主意。因为林实的计划里，他们的分量不轻。谁不期望自己被重视呢？

夜深食尽席散，老者犯困，却拉着林实和自己以及两个煮食的丰腴女人一起睡。

林实道：“一起睡可以，但得让她们两个挪地方。我们在这里吃肉喝酒，不知道白川人有没有心思，要是夜晚来个火攻，我们可不能连累她们。”

众人一听，顿时也不走了，就地躺好准备守护老酋长。寒勇这边还安排了人守夜。两个女人满是感激去找别的地方睡觉。顿时整个屋子里变成了男上加男。

老者睁着眼直盯着林实：“我从没有见过你这样心思诡异的伢子。”

“当然了，要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懂交易了。”

“我说的不是交易。”

“那些事情，当然也没有人比我更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