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弩的装填时间，比陈昊随口说出的‘四分钟’更长——掐掉瞄准、站队等步骤用掉的秒数，再扣除末尾取整，是五分钟。

倘若没有某些人意外的活跃，替他们坚持足够时间，估计弩兵队此刻尸体都凉了。

尽管人数不多，但以约翰逊为首的十一人，却表现得有模有样：前排三人扛着近乎一人高的巨盾，步伐整齐并排推进；第二排四人手握长短兵刃，从盾牌间隙或侧面杀伤敌人；最后一排成员弯弓搭箭，抬高仰角以免误伤友军，提供远程火力支援。

四分多钟，无一伤亡，杀敌逾二十，还缓解了正面战场的压力。考虑到他们的人数，这份战果已经值得骄傲了。

防御者们成绩斐然，攻击方亦不甘示弱。从洞口不断涌出的影蛇化作黑色浪潮，持续拍打着血肉与金属铸就的防线，导致其很快变得岌岌可危，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第二轮齐射抵达了。

蛇群密度大增，使光束命中的效果更夸张：魔兽的血肉之躯被撕碎、湮灭、绞烂，再被气浪掀上天空，最终以血雨的形式重返地面。原先还算干净的盐矿场，很快遍布魔兽残肢遗骸，空气中更是充斥令人作呕的腥臭。

在不利环境下战斗，还遭遇惨重伤亡，哪怕影蛇不擅思考，也本能明白这么做得不偿失。待第二轮齐射结束，漆黑洞穴中传来几声怪异绵长的嘶鸣，还活着的魔兽行动为之一滞，很快调转方向溜回了洞穴。待光束造成的烟尘散去，偌大一片用于加工‘拉格纳之思’的场所，只剩余数十个惊魂未定的讨伐队成员。

“好消息是，无人死亡。”衣衫因汗水而满是水渍，塞尔眉眼间有着藏不住的疲倦，但依旧挺直腰杆认真进行汇报。“四个小伙子粗心大意被咬了，其中俩个伤势较重，好在夫人出手，如今已没有大碍。但是——”

话锋一转，尽忠职守的侍从不出所料，提起了己方的不利因素。“魔法弩弹药已经消耗了十分一，有两把还出现了故障；敌人的攻势比预期猛烈，许多人虽未受伤，但武器装备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

倘若说塞尔只是‘略显疲态’，那李斯特完全担得上‘精疲力竭’四个字。大马金刀般跨坐于石头上，仿佛在cos沉思者的男性气喘吁吁，正仰首大口补充着水分；而湿漉漉的络腮胡、汗津津的头发、从铠甲缝隙中徐徐冒出的水蒸气，也从侧面证明，穿着这套全身铠顶着烈日鏖战有多煎熬。

说难听点，炮烙之刑也不过如此。

偏偏作为讨伐部队的领袖，兼任突击尖刀的骑士侯必须呆在战斗最前线，连去后方乘凉的机会都没有。倾听局势汇报的他直至塞尔暂告一段落，这才抹着嘴把水壶递了过去。“没死人就好，其他的无所谓”

拍拍塞尔肩膀，吩咐他按原计划派出哨兵与新一批探路者。注意到黑袍少年走上前的骑士侯刚支走部下，就看见一个甜瓜大小的水球漂到了面前。“大师，这个魔法是——”

“降温的，你若想喝也可以”满脸无所谓耸耸肩，陈昊环顾狼藉的战场，不禁轻声叹了口气。战斗时一心多用，既要监视约翰逊等人可能的异动，又得在不误伤突击小队前提下进行法术支援，还必须保证自己不被某条影蛇偷袭……以上行为不但花费了他大量魔力，还导致陈昊精神处于高度紧张，没发分出注意力去兼顾讨伐队大多数人的安危。

说白了，就是陈昊实力不够，无法保护整支队伍周全；而一旦队伍伤亡超过底限，哪怕他将赛利姆挫骨扬灰，也无法改写任务失败的结局。

这边少年正苦恼于如何应对，那头骑士侯也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当仁不让享受起水球带给自己的清凉。“哇，总算活过来了！！”双手舀了一捧自头顶浇下，浑身打了个哆嗦的李斯特察觉到陈昊情绪有些低落，不禁咧嘴一笑重重拍了后者肩膀一下。“放心吧，大师。虽然那些畜牲很强，但它们并非没有弱点，只要能一举破坏‘中枢’，胜利依旧是我们的”

“中枢？”

“对，中枢。”又舀了捧水浇在头顶，李斯特起身戴上头盔，语气里透着些许惆怅。“破坏了它，魔兽身上的控制就能解除。”

————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队伍休整期间，探查四周与洞穴的斥候亦带回了坏消息：从负责碾碎的石磨，但到晾晒用的池子，连放置粗盐的库房，都发现了大量蛇蛋与隧道。

大批即将孵化的蛇蛋，代表敌人很快会有新一批生力军加入战斗；密密麻麻尺寸各异的隧洞，更意味着影蛇随时能借助它们移动，从各个角落偷袭讨伐队。

不管从什么方面看，留着这些东西皆非明智之举。

但投入全部力量去处置，也有些舍本逐末：讨伐队此番行动目标，是盘踞于矿洞深处的魔兽。若不将之消灭，纵使把蛋毁了洞填了，此景重现也只是时间问题；何况一旦拖到日落，敌方战斗力迅速提升，情势对讨伐队只会愈发不利。

得到反馈并与妻子商量片刻，李斯特很快召集几位负责人，对作战计划做出了修改：本该全员进入、一举捣灭魔兽巢穴的讨伐队，被拆分成了两队。包括弩兵小队在内的多数人留下，摧毁隧洞蛇蛋并稳固矿洞较浅的地段，行事稳重的塞尔被任命为指挥；冒险者小分队、李斯特夫妇与侍从约翰、赛利姆派来的援军则深入矿洞，破坏当事人语焉不详的‘中枢’，彻底瓦解影蛇的族群结构——

至于为何‘中枢’有那么大效果，以及怎么破坏，骑士侯全都一笔带过。但看他言之凿凿的模样，陈昊姑且相信对方并未信口开河，而是有些确凿可靠的情报来源。

初听安排颇有种既视感，陈昊仔细一琢磨，随即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游戏中常采用的‘多点防御’模式嘛。玩家在接受护送任务时，被要求既确保关键目标无虞，又必须消灭敌方的关键目标。偏偏NPC多数时间不够智能，以至于玩家会频频接到以下提醒，不得不四处奔波充当救火队长——XX公爵遭遇攻击，亟待帮助；XX队长生命垂危，请立即救援；XXX已经出现在战场敌方士气大振，请尽快消灭。

即便某位手眼通天的大能可以让现实发展契合游戏思路，甚至用‘技能’、‘任务’等方式直观呈现，落实到行动阶段，仍得遵循客观规律。具体到这次的任务，就是陈昊无法两头奔波，兼顾在外清剿杂鱼的大部队与深入洞穴挑战BOSS的斩首小团体。

他必须做出取舍。

“大师，大师！”目送其他人领命而去，轮到呆在一旁的黑袍少年及其护卫，李斯特反倒踌躇起来。虽说对方是自己的顾问，理论上不过分的请求他都要执行，但骑士侯很清楚，那个头衔纯粹是为了堵某些闲话而设，在地位上对方并未低人一等。

何况在他的心底，始终存在一个推测：陈昊，很可能是‘他’的继任者。倘若这点属实，那自己区区一个骑士可使唤不了他。

不过此刻石锤镇急需战斗力，作为唯二发挥稳定的魔法侧成员，李斯特自然渴望少年能伸出援手。“大师，您在听吗？”察觉到陈昊有些走神，他不禁稍稍抬高了音量。“我们打算即刻行动，带领少量精锐向洞**进发，您…会加入吧。”

如果是游戏场景，想必此刻他脑袋上应该冒出一个对话框，有两个选项供自己抉择吧。心底吐槽了一句，陈昊朝远处勾了勾手指，示意正在擦拭长剑的某人过来。“我当然会加入，不过她得留在外面。”

“权当是个保险。”瞥了眼另一边脸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的约翰，陈昊很快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