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贵如油。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天津卫周遭百姓很是烦恼的旱情终于可以得到缓解,也将大风天气带来的尘土冲刷一空,而这场雨对于富贵帮的弟兄们来说,这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因为雨水会冲刷一切他们来过天津卫的痕迹。
当然据张雪年观察,弟兄们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长雨上。
大家都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白花花的粳米,嘴巴都快咧成了瓢,不时发出一阵阵嘿嘿的声音。
不得不说,一日暴富的感觉真的很美妙。
张雪年将金银二兄弟叫到身前,让他们叙说了一遍过程,顺带想提点这两个家伙两句。这是张雪年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做事情之前提前计划,事后给弟兄们再做个复盘,总结经验。
两兄弟起先还有些不乐意,因为他们看着眼前的粳米,就感觉肚子没有那么闹腾了。可一转身看着笑眯眯的二当家,瞬间又感觉饥饿难耐。
可是说着说着,二兄弟就有些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
张雪年听着,先是频频点头,最后脸上更是大放异彩起来。
看着被铜铁二兄弟推到身前,表情甚至有些羞赧的山西汉子,张雪年忍不住问了句。
“足下真的是我兄弟曹文诏吗?”张雪年有些好奇的盯着这位腰间挂着葫芦,时而抿上一口山西老陈醋的羞赧汉子。
也由不得他不好奇,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实打实的凶神,跟昔日里初来沧县学武,因为偷盗地主家的老母鸡,被地主家的十几条大黄狗追出好几百步的狼狈汉子联系在一起。
当然,历史成绩一般的张雪年更不会知道,曹文诏是历史上出现的显赫人物。
“如何敢在二当家面前称足下!”留着两撇黑胡须的曹文诏,果然是在富贵帮这群沙土中淘出来的一块金子,气度风范着实不错。“二当家还是叫我老曹吧。”
张雪年用请示的眼神看了一眼大当家,两个人搭档久了很是默契,大当家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抵触。
“不管如何,你都救了咱们这帮弟兄。”张雪年拍了拍曹文诏的肩膀,看了眼他手中短枪的斑斑血迹,笑着说道:“有功当赏,一向是咱们富贵帮的规矩。咱们富贵帮现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只有这排位稍示尊荣,大当家的和我有意让你坐这第三把交椅,将来与我和大当家一道为弟兄们的未来操持,你意下如何?”
“二当家,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才入咱们富贵帮多久,如何能胜任这个位置。”曹文诏颇有些受宠若惊。
富贵帮的弟兄,四大金刚以及断后的一行人表情显得理所应当,其他弟兄则很是疑惑,不过碍于二当家和大当家的威严,不敢直接说什么,但是心里肯定是不服气的。
对于张雪年这般安排,牛富贵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不悦。
在牛富贵看来,现在富贵帮正处于在泥潭中挣扎时期,能有人才显露出来,为老二看中,这反而是他内心格外开心的事情。
富贵帮没有那么多规矩,就像是当初自己见到他一个弱不禁风的孩子敢拿着木叉与锦衣卫对峙的时候,把一个锦衣卫番子差点活活打死的时候,他便断定张雪年内心的这股狠劲,能成为富贵帮的二当家一样。
“足下今日两把火,头战阻敌,再战杀敌。若是在战场上,便是与你一个将军,都绰绰有余了。咱们这个一穷二白的脚夫帮派的三当家的有何做不得?”
不要觉得一个小小的脚夫帮派的三当家不诱人,水浒中的英雄好汉为了那座位,都能打的头破血流。大家虽然都是贫寒出身,但是也期盼权力,以及人们内心的畏惧和尊重。
当然,这对于有过创业经历的张雪年来说,这种权力的分配,反而是一件简单到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盘子小,人少,能者上,庸者下,再也简单不过的道理。
牛富贵也很是干脆的说道,“你与小年,俱是龙凤一般的人物,或许有一天富贵帮以你们为荣。这第三把交椅,便由你来坐。”
曹文诏看了看两位当家人殷切的神情,想想自己当初刚来沧县学武,背井离乡连口饭都吃不上,二位当家的如何悉心照顾自己,即便是心里知道富贵帮并不是如何上的了台面东西,又闯下了滔天大祸,随时可能成为朝廷要犯,拒绝的话依然是无法说得出口的。
尤其是二当家的本事,让曹文诏从心底钦佩。
跟着二当家这样的人人物,在这越来越看不懂的世道里,或许真的能闯出一番门道来。
当下一抱拳,说了句文绉绉的话,“固所愿,不敢请耳。”
“老二,他说的什么意思?”大当家的挠挠头一脸疑惑。
“什么他他的,等这阵子风雨过去,把结义补上,便是我们三弟了。”张雪年大笑,搭着曹文诏的后背,笑着说道:“来来老三,与为兄详细说说,你今日的神勇事迹,金银二兄弟实在是憨货的很,说也说不明白。”
曹文诏还不适应被人如此勾肩搭背,但既然做了三当家,便坐实了三弟的身份,只能由着张雪年来了。
“适才文诏对付的都是些土鸡瓦狗,他们又救主心切,自然着了我的道。再者说了,二哥与大哥,一位料敌如神,一位以一当百,那才是真的英雄好汉。实不相瞒,小弟我打心眼里佩服二位哥哥,并未感觉自己有什么神勇。”
“莫要东拉西扯,讲重点。”
曹文诏这才把他放完第一把火之后的事情以自己的视角讲了一遍。
他曹文诏说的轻松,但是在张雪年和帮众弟兄看来,这简直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被二三百人追击,他们先是用独轮火车挡住敌人的去路,争取时间。
然后以身诱敌,将敌人引入死胡同,埋伏两旁的弟兄从房顶将准备好的薪柴点燃直接扔下。
而敌人准备后退的时候,发现身后的路已经被四大金刚用两辆堆满薪柴的独轮车再次堵死。
无奈之下,一群人只能朝着站在墙上的曹文诏进攻。
而曹文诏就用一把短枪,连挑十人。
让剩下的人宁可被烤的外焦里嫩,也不敢靠前一步。
张雪年心里清楚,若不是一场大雨坏了曹文诏的好事,这二三百人很有可能全被活活烧死。
一群人,包括王二太岁在内,都一脸震撼的看向曹文诏。尤其是追随大当家去送假粮的弟兄们,心里更是崇拜的不行。
若不是张雪年吩咐大家安静,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肯定会大呼一番痛快,并将曹文诏狠狠的扔上天空。
但是与富贵帮弟兄们集体狂欢不同,曹文诏从始至终保持着一份淡然,并且接着说出来一句话来,“在文诏看来,今日之功,皆在二当家出谋划策,大当家坐镇全局,若非如此,我等一盘散沙,便是累死街头,也只能换两个冰冷的窝窝头罢了。所以在文诏看来,今日之所谓,与二位兄长相比,只是微末之功罢了。”
此言一出,在场富贵帮弟兄齐齐醒悟,一时间看向二位当家人更多了几分尊敬。
“哪里,哪里,你也不错。”
牛富贵被曹文诏几句话,捧得有些得意洋洋,而张雪年对曹文诏则是越发的满意,这个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年轻人,有本事,知进退,前途不可限量。
而另外一边儿,就在枯井里喜气洋洋,兄弟齐心振奋的时候,追击了一通的太岁帮,虽然没有找到二太岁,但是总是抢到了粮食。
只是推着粮食回到太岁帮驻地的时候,看着因为雨水浇灌,流淌下来的泥水。
众人的心情忽然变得无比的悲痛。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狗娘养的,又中计了。”
太岁帮王大庸知道二弟不知所踪,粮食抢回来一堆土的时候,手中的筷子也终于不受控制的落在了桌子上。
不过他神色控制的很平静,还赏了报信的王二太岁手下一杯酒。
帮众喜滋滋的出了门,没走两步,就感觉腹中疼痛难忍,死在了院子里,被几个帮众精锐提起来,扔进了水井。
看着本来属于自己的那杯酒水,三太岁吓得腿肚子发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嘴里直呼:“大哥,我错了。”
“三弟!”王大庸的表情逐渐阴冷,死死的盯着老三,“二哥不知所踪,你现在心里很舒坦吧?”
王三太岁刹那间痛哭流涕,“大哥,都是一母娘胎里爬出来的弟兄,二哥受难,我怎么会舒坦!”
“混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素里的所作所为!”王大庸一脚揣在老三的脸上,冷声喝道:“平日里你跟老二斗,也就算了,这是什么时候?咱们太岁帮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你可知道?”
老三一脸不信到:“大哥,不能吧,只要救出二哥,把事情往那些替死鬼身上一泼,事情不就过去了吗?”
“那你告诉我,你二哥在哪里?你怎么救他出来?还要城内两把大火,烧了上百栋民宅,此事已经惊动了指挥使和锦衣卫,现在满城调查此事,你告诉我这事情还能过去吗?”
“那大哥,咱们该怎么办?”王三太岁听到锦衣卫的名号,吓得肝胆发颤,裆部都变得有些微微湿润。
“你直接去顺天府找老四,没有我的命令,无论如何都不要回来。”王二太岁恨的牙根痒痒,自己怎么有这么个废物兄弟。
“哎。大哥那我先走了。”老三拔腿而走,没有丝毫的留恋。
老大表情阴冷的看着老三的背影,这便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兄吗?关键时刻,抛弃大哥抛弃的那么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