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贵妃一脸异色。
“陛下,你真的要这样做了吗?”
“他何德何能?”
朱翊钧叹道:“你想过没有?万一朕戒毒失败了呢?常洛这孩子算是废了,朕总该给大明留下点希望。”
郑贵妃放下手里的小米粥,“为人母的,我其实终究是有些放不下的,我也知道这一天终究要来的。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只是苦了福王了。也不知道福王在封地,过得好不好。”
朱翊钧笑道:“他过得比谁都逍遥自在的。你不必过于担心。”
郑贵妃眼里含着泪花,“这辈子,没给孩子争来,输的不明不白的。”
“福王是真的孩子,常洛也是真的孩子。”
郑贵妃含泪点了点头。
朱翊钧抚摸着珍贵妃的青丝,笑着说道:“不过朕也不能让常洛得意了去,外面不时有人总是风言风语说,说你针对太子吗?明日朕便将这些人发配陕西。让他们去吃沙子,给你出出气。”
郑贵妃苦笑着点点头,终究是没在多说什么。
“太孙,陛下口谕,让您乾清宫见驾。”小太监曹化淳前来报信。
“啊?皇爷爷要见我?”朱由校的小脑袋感觉不够用了,活这么大,皇爷爷这貌似是第一次主动见自己。
“太孙,您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曹化淳焦急道。
朱由校赶忙小心翼翼的将魔方递给李进忠,“狗奴才,小心侍奉着小爷的魔方,若是摔坏了,唯你是问。”
李进忠笑得像是一朵秋天的老菊花,“太孙放心吧,奴才的手稳着呢。”
曹化淳嫌弃的看了魏忠贤一眼,“这是典型的狗奴才,一招得势,还不得翻了天。”
“孙儿朱由校拜见皇爷爷。”朱由校跪在地上,给正在遵医嘱,练习八段锦的的朱翊钧叩首。
“起身吧。”朱翊钧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朱由校趴在地上却因为过度紧张,没反应过来。曹化淳赶忙喊了句,“兴!”
朱由校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万历看着眼前一脸拘谨的朱由校,心里提不起一丁点喜欢的意思。
“这也太难了。”
“苍天为何难为我大明啊!”
“不求后辈如孝宗那般贤明,起码给个武宗这般的孩子啊!”
“这东西……”
朱翊钧在心里忍不住长叹,嘴上却说道:“刚才见张雪年了?”
朱由校心里记着父亲教导的话,吓得赶忙跪在地上,叩首道:“孙儿只是替父亲来给张先生道谢,没有其他意思啊,皇爷爷。”
万历皱眉,沉声训斥道:“你们父子二人,一个道谢不敢亲自来,一个畏畏缩缩,朕怎么放心把江山传到你们手里。”
朱由校吓得头也不敢抬,只是不断的叩首,“皇爷爷恕罪。”
朱翊钧嫌弃的说道:“朕问你,你觉得张雪年怎么样?”
“皇爷爷恕……”
怒火中烧的朱翊钧上前一把把朱由校提了起来,朱由校瞬间尿了裤子,滴滴答答的流了一地。
一众奴才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曹化淳也在其中,眼睛死死的闭着,嘴里嘟囔着,“凉了,凉了。”
“身为皇位继承人,这般没有胆气。”朱翊钧失望道,“朕,问你,张雪年怎么样?”
朱由校任凭朱翊钧提着,哆哆嗦嗦的说道:“张大人人很和蔼,很渊博,很有涵养。”
“你喜欢他吗?”
朱由校的小脑袋根本思索不出来朱翊钧的用意,只能艰难的点点头道:“喜欢。”
朱翊钧将朱由校仍在地上,“废物!明日来对弈轩陪驾。”
朱由校趴在地上,战战巍巍说道:“皇爷爷,明日有孙先生的课。”
曹化淳在赶忙开口道:“太孙,什么课都没有陪驾重要。还不谢恩。”
朱由校这才反应过来,叩首道:“孙儿谢皇爷爷圣恩。”
朱翊钧嫌弃的摆摆手,“下去吧。”
朱由校先是起身,待走过拱桥,领着一众太监一溜小跑逃离皇宫。
朱翊钧很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毒瘾又犯了,便唤来了吴有性,又是一通扎针。
曹化淳等一众小太监宫女只能跪在万历面前,那朱由校留下的一摊尿液,格外的显眼。
朱翊钧待毒瘾过去,吴有性收针离去之后,这才走到曹化淳面前,说道:“曹化淳?”
曹化淳脑子飞快转动,他知道眼下生死,真的在皇爷一念之间,不过见识到皇太孙吓出了龙尿这等场面,八成是活不成了。
当下低着头,声音颇为洪亮应声道:“禀皇爷,是奴才。”
朱翊钧颇为回忆了一番,这才说道:“前几次去天津卫宣旨的是你吧?”
曹化淳赶忙回应道:“是奴才。”
朱翊钧点点头说道:“嗯,那几次宣旨做的不错,朕且问你,今日尔等见到了这般丑态,朕该怎么处置呢?”
曹化淳面色泛红,他知道,这一刻终究是来了。
当下叩首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朱翊钧脸上显得非常享受,非常满意,“好一个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错,不错。”
曹化淳感觉刚才要跳出来的心脏终于缩回去了,一众人听万历的声音缓和下去,心情也终于放松下来。
谁料万历忽然提起嗓音,冰冷问道:“那朕如果非要让你说呢?”
曹化淳心里顿时凉了,书里说伴君如伴虎,真的没有骗我啊。
不过事已至此,躲避没有用,曹化淳一咬牙说道:“奴才御前失仪,这尿是奴才尿的,恳请皇爷割了奴才的脑袋。”
朱翊钧点点头,瞥了一眼其他奴才,继续问道:“那他们呢?”
一众奴才,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一脸哀求的看着曹化淳,大家都知道这事儿,跑不了,得死。但是但凡有一丝希望,也不愿意放弃。
曹化淳眼睛一闭,“奴才发疯,御前失仪,众太监、宫女护驾不周,恳请皇爷将他们赶出宫中,永不叙用。”
朱翊钧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声音平平淡淡说道:“若是他们出去乱说呢?”
曹化淳继续道:“没有人会相信一群被赶出宫的宫人说的话的。”
朱翊钧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宫女和太监,示意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常云。
常云立刻心领神会道:“走吧,诸位,还等着失足落井吗?”
一众人看向曹化淳的表情很是复杂,感激着有之,认为他是傻子的,也大有人在。、
众人散去,常云意味深长的看了曹化淳一眼,也随着朱翊钧回了乾清宫。
只剩下曹化淳一个人站在拱桥前的玉阶旁,看着那泡已经被风吹干,却改变了自己命运的龙尿,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