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宛芯道:“天蚕水本传自西域回鹘人建立的龟兹国,这个名字是音译。在回鹘语里,天蚕就是金黄色的意思,回鹘人常把它用作染发剂。天蚕水并非没有毒性,只是毒素入体不会融进肌肉骨髓,却只会凝结在头发上。”
“只要把几个死者的头发剪下,泡在清水里,不出两个时辰清水就会变黄,而这种水毒性却很大,一验就知道了。”
她笑了笑:“你们不必如此惊讶,我家与西北关外常有生意来往,这种事在我朝是秘闻,对于回鹘商旅来说却是许多人都知道的。”
柳庭月垂下了眼帘,脸色变得青白。
蕊珠笑道:“柳姑娘,你还想什么?我久在晋王府,又和你相处多日,晋王爷和你、还有冯长史谋划行事的来龙去脉,潞王爷全都清清楚楚了。”
柳庭月咬牙瞪着她:“你。。。很好,想不到我竟会栽在你手里,但景玉禾是你杀的,你就不怕我把你供出来?”
蕊珠笑道:“我只是晋王府派给你的小丫鬟,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丫鬟做的事,难道不是你吩咐的么?”
柳庭月怔了怔,谢宛芯看着她:“你现在知道我并不是在危言耸听,你眼前只有一条路,主动投案自首,把一切真相都说出来。你为潞王爷立了功,他自然会尽力保你。要不然等事情查起来,你根本逃不掉,又何必为晋王顶罪呢?”
柳庭月沉默了很久,忽然抬起头来,冷笑道:“谢姑娘,你虽然说的头头是道,可是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谢宛芯道:“你当然应该相信我,因为我会在潞王面前为你求情,保你一条生路。”
柳庭月更不信了,冷笑更深:“你小小女子,好大的口气。”
谢宛芯笑了笑:“蕊珠,你来告诉她,我是谁?”
蕊珠垂手答了一声“是”,看着柳庭月正色说道:“柳姑娘你听清楚了,在谢姑娘面前说话要尊重。现在你还可叫她一声姑娘,等过几个月你就要改口叫她‘世子妃’了。”
柳庭月又惊又疑:“世子妃?”
蕊珠道:“不错,谢姑娘许配的李家公子就是潞王爷的亲生儿子、王府的世子,你岂不是该叫她世子妃么?”
柳庭月完全愣住,但片刻后她脸上的冷笑又来了:“谢姑娘,我恭喜你,可是你做了王府没过门的媳妇,心里却还惦记着别人,这不大合适吧?要是让王爷知道了,能有你的好吗?”
谢宛芯一脸淡然的笑:“谢谢提醒,不过这是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一个月后。
当李谦平锦衣玉带,走向城外十里杜鹃溪的一座长亭时,只觉步履沉重、满心悲苦。
潞王收到了梁七和蕊珠的报告,大喜过望,亲自秘密赶来叙阳府,在见到了鸾鸟衔珠步摇,又见到李谦平那张方方正正、和自己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时,激动得老泪纵横,上前几步就握住他的肩头,大呼:“这是我的儿子,真是我的儿子啊!”
在潞王的主持下,经过柳庭月的供述、指证,柳江浮尸一案真相大白,陶承炎及受此案牵连的一大批官员无罪释放、官复原职。晋王倒行逆施、草菅人命,又兼陷害忠良,引得天子震怒,被削去爵位,废为庶人。而冯桂章作为幕后策划之人,又被进一步查出霸占田地、收敛巨财,数罪并发,实在罪无可恕,被立斩于菜市口,并张榜天下,以儆效尤。
谢宛芯站在长亭之中,一身淡绿衫裙,明眸清澈、嘴角含笑,正如这亭外溪水旁盛开的杜鹃花一样,秀越而清雅。
李谦平走过去,凝望着她动人的脸庞,一时没有说话。
谢宛芯带着闻喜屈膝下拜:“给世子请安。”
他嘴角动了动,现出一丝凄凉的苦笑,喊了一声“宛芯”,只觉得喉咙发干,半晌才说道:“你我之间,多年的情谊,这是要生分了吗?”
谢宛芯笑了笑:“世子身份贵重,此去便要飞黄腾达。我只是个民间女子,如何敢再提情谊二字?”
李谦平叹了口气,颤声道:“但你我之间本有婚约,你。。。你怎能说断就断?”
谢宛芯很平静:“非是我不守信义,只是定亲书上写明了,求亲者是李家第三子。而世子你,如今是皇家认可的赵姓宗室子孙,姓名不同、身份不同,世上已无李谦平,这件婚约自然也就消失了。”
“你、你分明是。。。”李谦平咬了咬牙,说不出话来,他捏紧了拳头,但双手却颤抖得厉害,良久连眼圈也红了,嘶声道:“不管我是什么人,是商户之子也好,是王爷之子也好,你都不愿意嫁给我,是不是?”
谢宛芯望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了一阵深深的歉意,低声道:“我知道世子在王爷面前说了话,有王爷出手,三姐夫才能平安归来。这份恩德,谢家人是不会忘记的。”
“我也知道你。。。是一片真心,只可惜宛芯无福接受、无心高攀,也无以为报。”
“此去山高水长”她转过身,望了望远处驿道上停驻的车马,李谦平也不由自主随着她的目光望去,迎接世子回府的辕驾已整装待发,很快他就要登车启程,绝尘离去。今日的相见,既是送行,也是永别。
谢宛芯收回目光,悠悠说了下去:“从今后身份悬殊,更兼男女有别,恐怕是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愿世子和宛芯各自保重、各自安好,海内天涯,遥相祝福吧。”
李谦平不再说话,只痴痴望着她的脸。良久良久,他突然一咬牙,用力转过身,向着亭外大踏步走去,但片刻后他又转了回来,苍白的一张脸上,眼角却血红欲裂:“我再告诉你最后一句话。你嫁了他人,只要你说一句不幸福,我立刻回来找你,我等着你,随时等着你!”
谢宛芯呆住了,片刻后反应过来,大声喊道:“你不必这么做!是我违背了婚约,是我负了你!你一点错都没有,大可以安心离去。错的人是我!你不欠我的,不用给我丝毫承诺。”
李谦平也被她震住了,讷讷道:“可是。。。可是我愿意。”
谢宛芯眼中有了一片模糊,泪珠就要夺眶而出,但她忍住了:“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希望你不要执迷不悟,如果你还不接受,我只能说一句对不起。不管你要怎么想、怎么做,我都只能说,对不起。。。”